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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风向白鸟的虚影化作一只灰扑扑的‘异化麻雀’。
在这个废土末世,成群结队,随处可见,
‘异化麻雀’的虚影扑棱着翅膀,融入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循着那点微弱的、属于锦鲤哨兵的精神印记,悄无声息地追踪而去。
麻雀的视野低矮而局限。你的视线跟随着它,掠过冰冷的金属管道,穿过训练场外围稀疏的变异灌木丛,最终来到一处堆放废弃训练器械的僻静角落。
目标就在那里。
锦鲤哨兵蜷缩在生锈的金属支架后面,脸上带着惊恐,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作训服肩部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他捂着胳膊,正紧张地探头看向前方空地。
‘麻雀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投去。
空地中央,宋梁被几个穿着水系作训服的哨兵围在中间。领头那个,你认得——正是昨天下午群体疏导时,精神体是月光水母的哨兵队长,今天下午你负责的正是他队伍的巩固治疗。
这位月光哨兵有着一头罕见的、近乎半透明的银白色长发,柔顺地垂落肩颈,在训练场顶灯下泛着冷冽微光。身材高挑瘦削,面容是则是一种带着阴柔感的俊美,皮肤苍白透光,笑起来总是有一种迷惑人心的梦幻感。
只不过他并不是总笑,在你面前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既想靠近、又有种莫名畏惧后退的矛盾感……
说起来,不但是他。
包括锦鲤,那几个水系都有点这样让人感觉十分违和的对你的‘畏惧感’。
只不过,他们团队额外打赏的积分总是十分丰厚。
并且根据当天的效果,还会有额外的赠予。
你也算是实打实的出了力,因而并不拒绝——
这样一来二去,他们队也渐渐的成了你公共排期上的常客,也因为水系的属性相容,你的疏导工作也做起来事半功倍;
这支名为‘渊流’的特勤小队,发起了好几次私人委托的申请,你近期正在考虑要不要接受……
或者纳入VIP客户,试一试?
还可以解决他们队与宋梁在公共预约时间段上的冲突的问题。
你的本意是好的,哪知道却出了这样的争斗。
“把我叫到这里来,说吧,你们这群熏臭的杂鱼,要怎样才能离我姐姐远一点!”
宋梁语音冰凉,背对着‘视线’的身形散漫又不耐。
“呵~?”
“你的……姐姐?一厢情愿的叫得这么亲近——”
“杂种、也配?”
月光哨兵冷嗤一声,慢慢踱步走近。在麻雀的视线中,那双望着你时,总是雾蒙蒙的水色眼眸,此刻正浸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
还有、某种说不出的嫉妒之色?!
?!
“怎么,戴上陆家的狗项圈,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忘了自己是从哪个矿坑里爬出来的?” 他上下刮着宋梁,声音刻意压低,却字字清晰,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之意:“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才挤进白塔护卫队的垃圾……
竟然靠一些不入流的讨巧伎俩,一直霸着邵向导不放?”
“宋梁,你这种低贱畸形的货色……”
“有什么资格?”
“与我们争夺邵音向导的‘预约权’?”
你皱眉。
这与你疏导时见到的、那个总是温柔垂首配合你指令的哨兵判若两人。
宋梁垂着头,你看不清他表情。只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巨大的犬影从他身后的虚空一跃而出;
然而,属于‘大白’的犬形轮廓,虽然涨大了数倍,可实体的犬形态却在虚空中却迟迟无法凝聚成型,反而由于主人过于暴怒的情绪,原本应该具现成蓬松的银白色毛发,此刻却如同液态金属般翻滚膨胀,撕扯一般的弥漫出一丝又一丝浓厚、黏腻的黑雾!
你从未‘见过’如此不稳定的大白形态,不由得有点担心。
然而——
“呵,我没有……”仿佛被戳中痛点一般,宋梁喉咙里溢出几声压抑的低笑,“资格?!”
“那、你、呢?!腥臭的弱鸡!”
“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要邵音姐姐的预约权?”
犬系哨兵猛然抬头!脸上那少年阳光的笑容被一种疯狂的暴戾彻底彻底撕裂,就在这瞬间,他动了!
原本停留的位置只留下一道残影,拳头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月光哨兵那张阴柔俊美的脸!
在‘麻雀视角’中——
在宋梁对面的月光哨兵并没有后退,而是冷笑一声,直接伸手接住了对方一击!
两人身影在方寸之地急速交错、碰撞,骨肉交击的闷响令人心惊。
似乎都觉得此地施展不开,几次攻防之后。
缠斗的身影暂且分离。
看了看浑身泛着黑雾的‘大白’,月光哨兵神经质地扯出冷笑,嗤声:“我说,你敢让邵向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敢让她知道,你惯常围着她卖萌讨巧的皮囊底下……
到底是个什么恶心玩意儿吗?”
“识相点,把预约系统中,邵向导每周三的固定时间段……给释放出来。”
“我会让你一会儿开肠破肚的、不那么难看。”
轰——!
背对着‘麻雀视线’的宋梁,似乎被彻底激怒,笼罩着大白的浓稠黑雾仿佛沸腾般爆发……
这、似成相识的黑雾让你突然记了起来!
上次陆烬陪总行政官出外勤,护卫队‘新人’失控,造成二十个A+以上的哨兵被群体干趴下,其中还有两个是S级……你还被秃头领导抓壮丁去做了事故现场的群体疏导……
原来、那个‘惹祸’的新人,就是宋梁吗?所以,你第一次遇到他时,他被戴了那么重的拘束器,在公共场所被其它犬系哨兵欺凌?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竟然才意识到!
在‘麻雀视角’的另一端,你突然觉得牙痛起来。
那‘黑雾’的污染性和破坏性,你现在还记忆优新,那玩意儿虽然以量子态、经常作用与精神图景造成破坏,但也有一定的比例会转化成现实世界中的‘实景污染’,一旦喷溅造成现实世界的残留,就是极为严重的‘污染’,哪怕一点一滴,都需要特殊的处理和收容的……
但现在的情况,让你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你还记得刚成为白塔注册向导时,考核过关于这个废土世界已知‘污染物’的相关知识,
这个‘污染’叫做‘硫狱恶浆’,起源于亚伯拉罕山脉,爆发于西伯拉亚矿区,后来是中央海联合白塔,几乎废了一个兵团、三个哨所的力气,才得以驯服和平息。
但都是快五十年前的事了,跟秃头领导是同一个时期的灾变;
这样的污染,怎么可能、怎么会?!
——承载在一个年轻哨兵的身上?
眼看着——
那不停涌动的黑雾中,巨大狰狞的骨刺森然探出,刺破‘大白’那原本乖巧的虚幻轮廓;
一个庞大、扭曲、散发着暴戾嗜血与冰冷诡异的恐怖双头犬影,咆哮着要从那片如熔岩般沸腾的黑雾中挣脱出来;
在‘麻雀视野’的另一端……
二十九层的家中。
你哀嚎了一声‘好麻烦’、仰面倒在了软乎乎的云朵沙发上,捂着额头,心烦的打滚儿~~
在白塔混吃混喝的这三年,你游手好闲,懒散成性,脑子虽然因为长久不使用成了一堆豆腐渣,可毕竟没坏,这些弯弯绕绕根本就不能深思……
噢,不用深思,
用脚丫子就能想到,一种被五十年前就被消灭控制的‘污染源’,对渴求力量的中央海世家们,意味着什么?会用‘它’来做什么?!
这到底是损耗了多少个有‘天赋’的孩童,才能得出的一个‘可控人形灾变’?!
你对这种源于圣所的属性为灾厄‘兵源’的制造过程和原理再清晰不过,都是因为亚利瑟斯那个变态的鸟人,几乎把他在圣所的‘经历’和‘见识’,都强行的、在第二个梦境中共享给了你。
被迫‘见多识广’的你,
对于这个可怕的转化率,根本不敢去简单算一算。
其它的……也就算了。
可那是你撸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大白’
现在。
一想到这些,你不但牙痛、头也痛了起来……
这事、
你管?
还是不管呢?
就在你打算‘闭’上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时候。
训练场中。
随着骨刺狰狞的‘巨型恶犬’双头轮廓越来越清晰,宋梁脚下翻滚的‘黑雾’也越来越实体化。
月光哨兵也谨慎的召唤出了巨大的水母精神体,防御与攻击兼具的巨大海洋生物此刻正如梦似幻的漂浮在半空中,水母末梢的浮刺渐渐由透明的莹白变成艳丽的深紫……
轰——
几乎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两人已交错过一轮攻防,余波震荡得废弃训练场外的群雀惊飞不已。
你不得不让‘麻雀’一分为二,具现化的异雀随着群鸟被惊走,但依旧躲在草丛中,锚定了锦鲤哨兵的视角不放;而另一道近乎透明的麻雀虚影,则悄悄的落在了离对峙中的两人更近一点的地方。
眼看两人正要蓄力一拼!
“队、队长!”
角落里,锦鲤哨兵带着哭腔的、哆哆嗦嗦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会儿……一会儿还有邵音向导的预约……
带着血和伤口去见的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一句怯懦的问句。
却仿佛无形的响鞭,一触即发的两人,身形一僵!
场中沸腾的杀意凝固。
然后,得益于双向视线的交错,场中的一切在你的‘视野’中纤毫毕现了。
只见那沸腾满溢的黑雾、狰狞咆哮的双头犬影、如梦似幻的巨大水母、艳丽飘逸得近乎不详的腕足……
所有的一切,都在十息之间——
迅速坍缩、消散!
“让你一局,看在我邵姐姐的份儿上,”宋梁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似的,伴着一种轻佻的血腥挑衅:“这次就不揍得你‘开肠破肚’了,免得一会儿还得辛苦姐姐费力治你……”
“今晚八点。”
“南区,‘58号’。”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弧度,“敢来吗?废物!”
月光哨兵‘呵’的冷笑了一声,似乎正想反唇相讥,却被一边围观的同伴一把拉住、压低嗓音咬牙提醒了一句:“队长!别、别冲动……你别忘了,跟、相关的,任何决定,都需要……”
似乎顾忌着什么,月光哨兵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只是狠狠瞪了宋梁一眼,便一声不吭的带着同伴,迅速离开了。
宋梁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扫过锦鲤哨兵藏身的角落,吓得对方又往里缩了缩。
随后,他大步朝外走去,身后散逸着残留的暴戾气息,那些不受主人控制的、丝丝缕缕的黑雾顺着他的脚步弥散在空气中。
路过‘麻雀’隐匿的灌木丛时,群雀再次受惊,本能地扑棱飞起!
“叽、叽——!”
几声短促凄厉的悲鸣!
灌木丛中被惊得腾来跳去的那一群真麻雀,非常不巧的被一丝黑雾轻拂而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
瞬间!就变成几团冒着丝丝黑烟的小小残骸,
直直坠落!
你暗叫不好,急忙撤回视线——
然而,来不及了
处于被黑雾污染的区域,‘视野’里猛地一阵剧烈波动、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最终彻底湮灭。
而你分离出来的另一缕风向的雀鸟视线,也随之淡化、消散在空气中。
二十九层的家中,你躺在软糯的云朵沙发上,缓缓睁开眼。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风向精神力凝聚的虚影湮灭时,传来的、那股令人心悸的硫磺黑气与毁灭感。
前不久,那个不祥的梦境预示,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你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苦笑。
“唉、都是些,讨债的、麻烦精……”
还有另一个,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特地引你去看了这场戏的、那个哨兵口中……你实在不想提及TA姓名的‘存在’。
那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麻烦中的麻烦。
“唉、我好命苦…”你哀嚎着把自己埋进了软软的云朵中,想到下午还有一场对这几个水系的群体疏导,你、几乎想罢工不去了。
也是你蠢、怎么就没想到呢,那群水系中,除了那只锦鲤是淡水的,其它的、月光水母就不说了,虎鲸、海天使……这些个,哪个不是海洋系的?!
能驱策这些个看起来或漂亮、或可爱、但本质是凶狠海洋猎食霸主的,会是怎么样一个‘存在’?
你怎么能这么蠢呢?
给这些个水系疏导了这么多次,你单知道那精神体透着水腥气,不知道竟连这明晃晃的监视都想不分明!你蠢,你晓得你蠢,蠢得连那些哨兵那么明显畏惧你的意图都没引起你的注意,感知是钝的,光是想着如何多赚那些积分就耗尽了气力——你明白,这又是你蠢了,活着可不就是白占着塔里的位置么
唉,你真蠢,真的。
抱着沙发上的卡哇伊云朵抱枕,你脑海里不停的循环着祥林嫂式的自我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