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祈今歌忘记自己是怎么下的马车,忘记自己进的院子,又忘记自己是怎么开的门。

    父亲不在家,屋内很安静。

    她坐在堂屋中的四方桌旁摆着的凳子上,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连喝了好几杯以后,这才微微回过神来。

    她头微微侧倾,手肘撑桌,单手撑着头,眉心轻皱,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等她回想完毕,最为印象深刻的,便是犹如见了鬼一般的不真实感。

    的确是见了鬼。

    尹长寻买下百影楼,成为了新东家,她阴差阳错地撞上了,甚至在百影楼成功谋职。

    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归咎为巧合。

    可是尹长寻伸手抚过自己的头顶,这不是巧合。

    纵然是前世二人有过男女欢爱,可是尹长寻从未如此待她。

    无关情欲,只有怜惜。

    这无疑是一种算得上亲昵的行为。

    什么意思?

    喜欢自己?

    尽管祈今歌一直告诉自己,尹长寻是不可能真的爱上自己的,可是眼下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找出什么别的原因吗?

    再想想尹长寻很是讨厌别人碰自己的,哪怕是明芷玉这样相识多年的漂亮姑娘,他也是一脸嫌弃。

    但是就在刚才,尹长寻甚至是主动伸出手触碰了她。

    恍惚间,祈今歌不自觉地伸出手覆盖在了尹长寻触碰过的地方。

    尹长寻在发丝上残留的温度早已不在,可是祈今歌的指尖还是觉得发热。

    即便是此生自己算得上是多比尹长寻活了五年,还是没办法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的态度突然变了?

    明明在殷府宴会的时候,还觉得她只是一个“一般”的女人,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可是从上一次二人再次见面开始,他的态度就变了。

    原因呢?

    总不可能是尹长寻在离开殷府后的一个月之中突然发现她的好吧?

    显然不可能。

    她思考了半天,终究是无疾而终。

    好吧……

    就凭她的脑袋,根本就想不出真正的理由。

    她明白,自己对于尹长寻而言,应该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毕竟上辈子她能和尹长寻有一段缘分,爱不一定能谈得上,但是尹长寻对她也是看得上眼的。

    只是这种喜欢或许和喜欢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或许这种喜欢就和上一世那点浅薄的喜欢相比,也就厚了那么一点点。

    但事已至此,她想和尹长寻彻底划清界限的计划已经彻底宣告失败。

    但也不完全是坏事。

    尹长寻的福,她大抵以后是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至于尹长寻到底只是无聊寻个乐子,还是对她有几分真心在其中……

    她不得而知。

    而最为重要的,是她也发现,自己面对尹长寻,也并非能够全然做到无动于衷。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相比于看不透尹长寻的想法,她更猜不透的是自己的心理。

    罢了……

    今后的是事今后再说吧,考虑这么多也没用。

    毕竟她如今最为重要的,还是要为日后的生活做打算。

    若是前世的她,说不定会因为焦头烂额而将已经到手的机会直接放走。

    但是如今的她不会再逃避。

    生存面前,一切皆是小事。

    *

    临近午时,祈成田从外面回来了。

    推开门的刹那,他看到的是祈今歌颇为有些有气无力留着桌子坐着。

    她的眉头皱的很深,却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看起来心事重重。

    祈成田知道祈今歌今日是出去是为了谋职一事,见她颜色不好,便下意识以为是日头过热,怕是有些中暑了。

    毕竟这天气虽然说是暖和起来了,但也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今日中午的太阳就很毒辣。

    别说他女儿细皮嫩肉的受不了,就他这皮糙肉厚的庄稼汉,出去了半天,回来也是大汗淋漓。

    他将背上的鱼篓取下来放在地面,拉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挨着祈今歌旁边的板凳坐下来,关切地问道:“歌儿,咋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太热了?”

    祈今歌这才发现父亲已经回家了。

    她刚刚一直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竟然浑然不知,就连父亲什么时候进门了都不知道。

    看到父亲关切地目光,这一刻,祈今歌觉得原本有些疲惫的心情突然好像有点缓解了一般,连带着紧皱的眉头都舒缓了开来。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回答道:“父亲,我没事。”

    祈城田细细地打量着她,见她的身体看起来不像是有大问题,于是又问道:“那可是找活的事不顺利?没关系的,今天才第一天,不着急。”

    祈今歌摇了摇头,她有心事,但是却不能和父亲明言。

    她只道:“不,父亲,恰恰相反,女儿谋职的事很顺利,今日去了百影楼,恰好遇到他们东家招乐工,女儿运气好,已经被任用了。”

    祈成田挠了挠脑袋,问道:“百影楼是什么地方?”

    他毕竟才来云洲一个月,之前都生活在村子里,云洲很多地方他没听过,也没去过,如今先把凤银街这些个左邻右舍认清了都已经不错了。

    祈今歌解释道:“百影楼是云洲最出名的戏院,生意很好,月钱也给的高,想进去干活的人也很多,不过僧多肉少,里面的位置常年没有空缺,所以想进去并不容易。女儿也是运气好,碰巧出门,就赶上了这么一桩好事。”

    戏院?

    祈成田一怔。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也见过猪跑,戏院里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过的。

    的确,如果待在那,是比什么青楼女子,或者家妓好,可终归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不少达官贵人、富商等有权有势者对模样标志的戏子进行威逼利诱,让他们出卖自己,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以前是生死边缘,迫于无奈,祈今歌才卖身去了殷府,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赎了身,现在又去戏园,这不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吗?

    更何况祈成田明白,自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别说那什么百影楼了,就是整个大宇又能找出几个比她还好看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他怎么能不担心?

    祈成田还是有些顾虑,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出口问道:“歌儿,这戏园也是不清净的地方,难免遇到些不讲理的人,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祈今歌明白父亲的顾虑。

    心田被一股暖流灌溉。

    她宽慰道:“父亲,您大可不必担心。自古以来,纵然是戏子,纵然还贱籍出身,也有许多坚守尊严和底线,绝不肯同流合污的。再说百影楼的情况有些特殊,和别的戏园不太一样,因为银子给的多,甚至有不少良民都在里面干活呢,旁人想要动手动脚,还得有所顾虑,女儿如今已经是良民,只要自己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我。”

    祈城田这才放下心来。

    自家女儿的品行,无需多言。

    顾虑消除,祈成田也不免为她高兴,一拍手道:“那就太好了。对了,刚好我今天出门钓了鱼,正好又遇到这么个喜事,中午给你煲个鱼汤庆祝一下。”

    祈今歌这才察觉,堂屋里隐隐约约充斥着一股鱼腥味。

    祈城田平日除了摆弄花花草草外,无事之时,也和凤银巷的一名姓孙老头混熟了。

    孙老头的年纪比父亲还要大上十几岁,头发和胡子早就花白了。

    不过他年纪虽大,身子骨却是硬抗得很,成田又笑嘻嘻地,看上去还有点仙风道骨的味。

    年纪大了,也做不了别的,孙老头给自己找了个爱好,便是钓鱼,以前是一个人出门钓,家中的儿子和孙子都担心的很,如今孙老头和祈成田时不时就一同约着出去,倒是让家里人放心多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二人忙和了半天,却是经常空手而归。

    她起身走向摆在房租中间的鱼篓,屈膝弯腰,低头一看,果然父亲今天有所收获。

    篓子里躺着两条有些肥美的大鲤鱼,此刻还有着火气,鱼嘴还在微微开合着。

    对于钓鱼的人来说,能在收杆的时候带回去一条鱼,简直是比捡到黄金还要高兴。

    祈今歌又坐回了原位,朝着父亲问道:“今日收获倒是不错,孙爷爷今天成果如何?”

    提起这个,祈成田来劲了,哈哈一笑,脸上的褶皱都堆在了一起,他颇为得意道:“他啊,还是老样子,还是空手而归!今天是我赢了!”

    男人要是好胜起来,哪怕年近五十,也和孩子没什么区别。

    只是提起孙老头,祈城田突然又想起一件差点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

    他挠了挠脑袋,说道:“对了,歌儿,今天孙老头和我说了一桩事,和你有关,我说给你听听?你看看你是什么想法,到时候,我也好给老头一个答复才好。”

    祈今歌眨了眨眼,想不到孙老头能说出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

    她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地问道:“何事?”

    祈成田道:“孙老头的孙子不是和你年纪相仿吗?他的意思是想和咱们结个亲,毕竟街坊邻居的,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说他这孙子也很喜欢你,但是寡言少语,胆子也不大,根本不敢和姑娘搭话。我原本是想拒了,毕竟婚姻大事哪能随便定的,但是我想,这毕竟是你的事,得让你自己做决定,孙老头的孙子你也是见过的,不知道你怎么看?”

    想法?

    祈今歌能有什么想法。

    她的确见过孙老头的那位孙子,隔的很远瞧见的。

    那人模样也算得上清秀,文质彬彬的样子,听说正在准备科举考试,也颇有才华。

    可以说是未来可期,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只是两人话都未曾说过几句,祈今歌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根本不了解自己。

    当然,祈今歌也没有想要了解他的想法。

    男人啊……

    最是麻烦了。

    尹长寻这一个男人都足够让她头疼了,她哪里还有精力搅和在别人身上。

    于是她揉了揉眉心,委婉答复道:“爹,女儿如今只想陪着您,婚姻大事,还没到着急的时候。”

    祈成田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这也算是他意料之内的回答。

    如今女儿才出狼窝,没有道理这么急着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却言出必行,说了要听女儿自己的决定,他便不会多加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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