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哧——呼——”
图漪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直到窗外噼里啪啦的响动遮也遮不住,她才头疼般按了按太阳穴,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睡不安稳。
刚扯开帘子,就看到窗户上蒸腾的雾气和一道道水痕,原来是下大雨了。
打开窗,阵阵凉意扑面而来,树木的枝丫在风雨中摇摆,潮湿的水汽溅在手心,冰得人一个激灵。
哦,自己昨日已经成婚了啊。
教令院那帮老家伙,能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呵……
这一切要从赞迪克被放逐时说起。
三年前,当看到赞迪克攥着发白的指节,明明理智已经在崩断的边缘了,却硬生生止住愤怒的宣泄,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时,她就知道,自己无法再对他狠心了。
她对他允诺,会嫁给他。
她从老师手中接过整个项目,封锁了有关魔磷病实验进展的所有消息,并时隔一年后向教令院提案,有重大科研成就者可从大赤沙海召回,依照贡献减缓相应的惩处。
这样一来,等提案通过,赞迪克恰好是魔磷病研究组的组长,凭借那些数据和后续救治的病人,他一定能回来。
不巧的是,提案被否决了,不仅如此,她还招致了教令院的监视和针对。
那一年,她的处境极为艰难。
原本她成绩优异,表现突出,大可磨炼两年发些文章,做个讲师后再带带学生熬几年资历,即使尾尔默退休也不愁没有倚仗,前途一片大好。
可一切都变了,刚刚崭露头角的少女从此无声无息,尾尔默的提前退休更是让她雪上加霜,图漪有时会想,为赞迪克做到这一步,似乎有些不太合算了。
没关系,既然这条路没有办法到达终点,那就换一条路。
…………
“图漪,起来了吗?”门外有人敲门,声音是掐出水的温柔。
图漪收回思绪,披上外套后扒拉了几下头发,“进来吧”。
一张白净的脸出在门后,他两颊略微有些凹陷,骨相方正,五官平衡,虽谈不上俊朗非凡,但结合家世,依然是炙手可热的结亲对象,他妈妈说的对,如果不是因为残疾,怎么会轮得到她进他家的门。
图漪帮他把轮椅推进来,的确,如果不是她妈妈这样想,他的腿也许不会断。
“都已经是夫妻了,还敲什么门呐。”保姆阿姨正在将早餐往桌子上摆,看到这一幕,不由摆出了一副姿态。
图漪从不忍着,“说明他手还能动,没像腿一样废了。”
“你!怎么说话的。”保姆阿姨还想再说什么,被图漪瞪了一眼后嗫嚅着闭了嘴。
图莱唯仿佛没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一脸灿烂地看着图漪,“图漪,你总这样爱睡懒觉可不行,图灵比你起的早多了。”
“你说得对。”图漪将他推到窗户前,将窗户开到最大,“起的早能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看,可凉快了。”
许多雨点被风吹进来打到他的身上,图漪作势帮他扫了扫,“这么好看的景色,不欣赏多可惜,你看,还有小鸟在那里。”她笑着指给他看,“你在这欣赏会,我先去洗漱吃早饭了。”
图莱唯看上去极有兴致,点点头,“是难得的好景色。”
洗漱完的图漪走到图灵房间门口,“小灵,快去洗手吃饭了。”
图灵听到图漪叫他,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立刻洗完手跑过来,“姐姐,我来啦~”
餐桌旁,图漪给图灵夹菜,“以后我们家多了保姆阿姨,想吃什么就和阿姨说。”
图灵的眼睛唰地就亮了,“太好了,终于不用我做饭了。”
图漪做饭一向是难以下咽的程度,最拿手的就是白粥和米饭,因此图灵早早学习做饭拯救自己的味觉,说来也奇怪,同样的做饭步骤,图漪做出来的只有色好看,但图灵却能色香味俱全,这一点让图灵非常自豪,一度自觉承担起了家里的烹饪工作。
阿姨看到吃饭的只有他们两人,从厨房跳出来开口指责,“少爷还没来,你们怎么先动上筷子了。”
图漪咬了一口饼,不紧不慢道,“知道你家少爷没来还不去请,你是保姆我是保姆,自己的工作还要让别人提醒你吗?”
保姆恨恨看了一眼图漪,朝卧室走去。
看她走了,图漪悄悄对图灵说,“以后吃药打针避开这个阿姨,知道吗?”
图灵鼓着腮帮子,一脸认真地点头,“姐姐说的我都记得。”
真聪明,不像他哥哥。
当初她选择图莱唯,一是因为他的家世,二是他不怎么聪明,好得手,三嘛……
总之嫁人这一步旗,既给自己提供了庇护,又能找到机会重新提出提案。
也许因为图莱唯是家中独子,图莱夫妇从小对他颇为严厉,导致他有些喜欢和家里对着干,只要言语上顺着他,他就会非常听话。
图漪想带着图灵一起生活,图莱夫妇不同意;图漪想婚后住在维摩庄,图莱夫妇不同意;图漪想广撒婚礼请柬,图莱夫妇仍不同意。
最终,图漪带着图灵与图莱唯在维摩庄成婚,并成功给所有认识的人都送了一份婚礼请柬。
图漪从满桌的须弥菜中加起一块鱼卷。这样,他们就不会注意到,其中一份请柬上涂了药水,抹除了部分信息。
如果赞迪克先一步有机会出来,他就能循着图莱唯的动向找到自己,身在远离须弥城、水运又便利的维摩庄,一旦有动向,风纪官赶来怕是也来不及。
除了有个战斗力不值一提的保姆在监视,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吃饱后,图漪带着图灵看了会书,顺便检查了下他最近的课业,都快11岁了还没有考上教令院游学,学习进度实在有些慢了。
旁边卧室里,阿姨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图莱唯吃早餐,“少爷,夫人之前交代过您每一餐都不能少的,您怎么能坐在窗边淋雨而不吃饭呢……”
无论她怎么劝,图莱唯就是无动于衷,只要她上手准备推轮椅,图莱唯就按着轮子不让走,实在无法,二人僵持。
图漪置身事外,一边给图灵讲课,一边竖起耳朵听戏,这种日子可真精彩。
转眼间又到晚上,刚停不久的雨又开始哗啦啦倾泻而下,暴雨击打着窗棂,叮咚叮咚地汇成一曲独特的韵律,将窗外一些微小的声音统统都隐藏。
图莱唯早早洗漱好靠在床头,明目张胆地打量起自己的新婚妻子。
昨日大婚实在劳累,他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今日可不能再错过了。
他看着图漪在梳妆台前涂涂抹抹,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纤秾合度,身姿曼妙,只消看一眼,便觉鼻尖一阵清香。
他渴望又期待,恍然中听到一声细小的出鞘声,尖利的箭矢几近逼于眼前,面色大惊。
风声的变化只在一瞬,图漪翻身跃起,手指掐断箭尖,将水元素拧凝成的箭矢冻结为一断断的碎冰,反手还于来人后挡在图莱唯身前,“谁来放肆!”。
那人披一身厚重的外袍,将碎冰全部接下后抖落,露出一张戴着鸟嘴面具的脸,只能看到脸部两侧清晰的下颌轮廓。
见她出手,他似乎有些惊愕,短暂的停滞后,他从袖中折出一把短刀来,裹挟着强大的水元素直扑图莱唯而去。
图莱家的仇人?图漪抬手侧挡,这人实力着实厉害,若不是为时尚早,让他取了图莱唯性命于自己更加有利,可惜了,现在图莱唯必须活着。
银光乍现,图漪执一把长剑接下他的变招,同时一脚将图莱唯踢至墙角,“自己找地方躲。”
图莱唯惊恐非常,无奈腿脚不给力,只能爬着坐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
“铛——”
“锵——”
刀剑相碰的声音快过外面的雨声,图漪一脚踩在床上,飞起在空中劈开竖叉将空中的水箭头踢回去,侧身闪开对方的回击,剑刃横劈,尽量与他避开直接的碰撞。
那人力量浑厚,每次执剑格挡都震得她胳膊一麻,虎口已然开裂了。
多托雷单手转刀,尖利的锋刃便带着图漪的剑走了几个来回,他侧头躲过图漪的偷袭,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来,图漪顿时大惊。
漫天的水从头兜下,她立刻抬手升起一道冰板,将所有的水分至两旁。
“嘭嘭嘭——”
梳妆台上一连串的瓶瓶罐罐相继炸开,连实木的木桌和衣柜上都留下了不浅的空洞。
“姐姐……”屋外图灵突然哭起来,图漪立刻意识到他还有同伙,咬着牙开始反击。
她看准时机反手握剑下劈挡回他刺来的短刀,同时抬脚踢向他握刀的手腕,在未得手后穿过他的腋下攻至后脑勺。
多托雷架住她的腿,从上至下扫出刀锋,她立刻向他后方转去,一手拍向他的肩膀打出数道冰棱。
蓝光大盛,源源不断的水元素从他身上涌出,硬是控住她的冰棱无法向前,她干脆幻去长剑,双手凝聚冰元素尽力对抗,双脚一蹬,从他头顶跃过,身形变换间徒然瞥见他的侧脸。
“赞迪克?”言语间趁他一瞬的迟滞,她立刻打掉面具,一张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脸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没想到真的是他,就在图漪分神的一息,多托雷攻势不减,立刻飞刀朝她身后的图莱唯杀去!
图漪慌然回头,已经来不及去拦了。
“噗嗤。”青绿色的身影闪过,刀剑没入图漪背部,一旁地上是已经劈晕的图莱唯。
应该扎的挺深,图漪鼻息中全是血腥味,被上涌的血沫呛得咳嗽,一开口,止不住的血喷了出来,她费力地朝后看去,耳边缓慢响起他一字一顿的质问,“你、为、他、挡、刀!”
图漪背对他倒在他的怀里,看不见于是伸手去触摸他的脸,嘶哑的喉咙发出极轻的祈求,“别伤心,别动我弟弟和图……”
话未说完,便晕厥过去。
多托雷的脸上是图漪留下的血痕,他转动脖子,完全没有意料到图漪会不惜让自己受伤,愤懑的情绪一股脑涌入,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永远爱我自己”的小漪为别人挡刀,一种名为“妒”的火焰从心底烧起,灼灼如焚,噬骨难销。
他抱起图漪,一脚将图莱唯踢到对面墙上,吩咐道,“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