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亡我。
奚缘的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大字。
她根本不是奚风远的对手,而奚风远除非脑子有病,叫“夫人”叫得神志不清了,真愿意为她去死,不然奚缘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赢。
下次出门还是买点蛊惑人心的药吧,争取一剂药下去所有人都对她死心塌地。
奚缘紧紧地抓着剑,闭上眼睛,似乎放弃了挣扎,她要哭不哭地说:“你给个痛快的吧,还有,拜托你给它找个好人家。”
她攥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地伸到奚风远面前。
奚风远没有接过剑,也没有说话,鲜红的盖头还罩在他的头顶,刚拜完堂的鸳鸯却要兵戈相向——是的,兵戈相向。
奚风远不会察觉不到奚缘引颈受戮动作下隐藏的杀意,她的手因紧张而颤抖,却不是紧张是否死得痛快,而是在紧张能否抓住动手的时机。
奚缘在试探他,只要奚风远展露出一丝杀气,她的剑就会毫不犹豫地斩来。
“夫人在说什么玩笑话,”奚风远俯身,和奚缘维持相同的高度,盖头下的眸子深邃幽暗,“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男人才要担心色衰爱弛,被夫人毫不犹豫地抛弃呢。”
“来,先把我的盖头揭下来,然后,又要麻烦夫人保护我了,兜兜转转,还是要下去一趟啊。”
他的声音像艳鬼一样,挠的奚缘心痒痒的,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够那抹红色,被奚风远抓个正着。
奚风远牵着奚缘的手,引她取下了盖头。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奚缘需要刻意忽略才能不注意他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奚缘的颈侧,上扬的唇角近在咫尺。
这种模样的人也会担心色衰爱弛吗,奚缘胡乱想着,那竞争也太激烈了吧。
她咽了口口水,声音艰涩:“你自己不可以弄吗?”
能不能独立一点,不要勾引她了,
她一个年轻气盛的剑修是没有什么自制力的!
奚风远笑得更放肆了些,学着奚缘的样子,低声道:“这不是看你心不在焉的,逗逗你呀。”
这个人也太睚眦必报了!
而且,怎么还抄她台词啊!
奚缘没了性命之忧,就变回相当玩不起的状态,拉着人的手就往地道走:“再吓我就让你先下去。”
奚风远似真似假地求饶:“不要啊夫人,下面太黑了,我怕。”
奚缘能怎么办,该配合演出的她不能对自己的小命视而不见吧,她只能折返回去,举着见证他们一波三折感情的红烛,率先进了小路。
也不知道两个能看得一清二楚的人非要在这里装个什么劲。
修建这暗道的人应当不算高,奚缘走着还好,顶多是不能蹦蹦跳跳,奚风远可遭了老罪了,只能俯着身,这动作和舒服搭不上边,他一路上都在发出委屈的气声。
就那么一小会,奚缘已经在他口中听到瀚海门门主的九族的去向,显然他们都在天上飞。
自顾自地气了一阵,见奚缘一心往前探索,没空搭理他,奚风远更是得寸进尺,伸手触碰奚缘的指尖:“夫人,别走那么快,我怕。”
您怕啥啊,奚缘心说,走了那么久还没到出口我更怕你不耐烦了弄死我啊。
但还是任由他牵着了。
奚风远满意了,夫人抓着剑,他抓着夫人,简直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走了这地道,我们以后也要地地道道的。”
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奚风远平日里都看了啥东西啊,奚缘听得双目无神,一个趔趄好悬没给自己摔死。
奚风远自然忙不迭去扶,动作还是相当克制,腰是不能乱摸的,那太…不是人了,他现在注意力的重点放在和奚缘交叠的手上。
这一牵手,好像给奚风远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他不满足于只是这么包裹着奚缘的手,动作太单调了,不好玩。
奚风远先试探着与她十指相扣,又过了一会,也许觉得碰不到手心,还是不够十全十美,便偷偷挤开奚缘手里的剑。
反正这玩意也能自己飘着,又何必干扰他们培养感情,对吧?
流风剑在这两人身边转了几圈,无奈地飘到前面。
夫人的剑都不是他的对手,奚风远更是得寸进尺,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能一边拉着奚缘,一边给人把头发造型换了。
他小动作相当多,幸亏奚缘在忍无可忍之前,终于见到了代表希望的光亮。
奚缘热泪盈眶。
推开遮挡,可以发现漆黑小道的尽头是一间书房,不算大,藏书倒是堆满了书架。
奚缘却没在意那些书,她撇开奚风远的手,一马当先的找起出口。
是的,这个书房没有门,人生真是充满了套路啊,一套接一套的,给奚缘套里面了根本出不去。
她在左右翻找,奚风远这赘婿倒是不急,这地方又不被规则束缚,只能困住奚缘这种修为不够的小倒霉蛋。
他这种除了修为和美貌一无所有的大倒霉蛋当然随意进出啦,但是看小倒霉蛋忙前忙后也很有意思。
奚风远就坏心思地没出口提醒,只是抓了本书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时不时发出些刻意笑声。
显而易见,他是故意的,为了吸引奚缘的注意。
“看什么呢,”奚缘找不着出去的线索,也打算歇会,听点弱智小故事舒缓心情,便抱着他的手臂探头过去看,“很有意思吗?”
“是啊,很久没见到这么可笑的东西了。”奚风远垂眸,望着奚缘毛茸茸的发顶。
她并不是真要成婚,自然不会费心去做妆容,然而这不施粉黛的模样,竟然看得他手指微动。
还挺可爱的,想摸一把。
算了,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比如跳起来骂他不知道摸人头顶长不高吗?
“怎么个可笑法?”奚缘无知无觉地问。
怎么可笑呢?就像一个人说他要成为天下第一,却不是通过修炼战胜别人,而是通过翻跟斗把人笑死一样吧。
奚缘惊了,问逻辑在哪?
奚风远理所当然道:“就是没有逻辑,才显得可笑。”
他扬了扬手里的书,给奚缘细细讲来。
瀚海门门主张瀚海,曾经是天下第二宗太上宗的外门弟子。
那时候,太上宗还是第一宗门呢,确实有点年头了,恰逢现宗主与前宗主为夺权打得不可开交,无人管事,张瀚海便卷了些宝贝叛逃了。
“他跑了,却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能窝在这里,”奚风远牵着奚缘的手,拉着她一起看,“后面就是写他的人生经历。”
张瀚海在太上宗得了个残缺的秘法,可以取别人的灵根,加工后提升自己灵根的纯度,相当损人利己。
也是因此,他才要娶二十个妻子。
也对应了奚风远说的,不好好修炼,试图通过翻跟斗笑死别人成为天下第一……对他来说,这种夺取别人灵根增强自己的方式,跟翻跟头一样,无用到可笑。
“他应该看不上普通修士的灵根,”奚缘不假思索道,“否则门里没那么多人。”
“不错,他自己也写了,普通修士灵根还不如他的,没什么用。”奚风远很有服务精神,奚缘话音一落,他就翻到了记录的地方。
“但你也说了,他不敢去人多的地方,这里穷乡僻壤的,哪里那么多好天赋的修士供他残害?”奚缘皱起眉头。
她已经想到了:“是和我们现在一样?”
毫无记忆的修者来到这里,第一反应当然是去找自己的同类,这里只有一个修仙门派,找上来的人对于张瀚海来说就是可口点心。
如果是奚缘这种,不急着找同类,只在外面逛,也会因为与众不同被盯上。
那些人抬轿子回瀚海门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里面是她了么。
“那就只剩两个问题了,”奚缘将心中疑惑托盘而出,“一是他怎么要记录自己的罪行,二是他怎么确定自己打得过失忆的修士?”
奚缘略带惊奇地看了眼奚风远。
都能打过他了,想必也是抬手间翻云覆雨的人物吧,难道他们修仙的,实力已经内卷到这种地步了?
奚风远顶着奚缘的目光,依旧是小意温柔的样子:“也许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罪行呢?”
对于这种人而言,写下自己作恶的经历,更像一种记录,记录自己辉煌的过去。
而第二个问题,奚风远也想不明白,他有意识后就知道,方圆千里以内,没有他一合之敌。
至于为什么来瀚海门,一方面是他需要一个根据地,再以此向外扩展,另一方面也因为那群抬轿子的太吵了。
有点烦,顺便给他们添点乱。
进了瀚海门,他掀翻了许多拦在面前的人,那股恼人的烦躁却越演越烈,几乎到了无法思考的程度。
那时候,奚风远明明知道修为最高的人在哪里,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进了婚房。
那是陷阱?还是解药?
他踏进房门,刚好见到不安分的新娘在乱扔木棍,似乎察觉了他的存在,她捏紧了手中的剑,隔着盖头往他这边望。
奚风远无声地笑起来。
他的心平静下来,他的手蠢蠢欲动。
欸,我要去试试她的剑快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