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温莎小镇的落日又走了一轮,周东风懒散地收拾着前台零零碎碎的东西,前台那张印着证件放置处的A4纸在风吹日晒中有点卷边,但沈清瑞不在,没人会去维护它。

    今天是周东风的夜班,她躺到那张沈清瑞也躺过的摇椅上,一晃一晃。

    也不知道那没良心的人看没看见她的铅笔字,那可是她冒犯他之后就准备好的崭新的百元大钞,至于揉皱的那两张,早就被她花出去了。

    本来就打算等沈清瑞离开的时候,连着工资给他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不过想起来那个龟毛涉世未深的性格,八成那两张白白净净的钞票会被他毫不留意地花出去。

    越想越烦,她起身,把前台那张再也用不到的纸撕了下来,团了团扔进了垃圾桶。

    反正都不回来了,留着这些干嘛,除了事多的龟毛,没人会嫌弃触碰别人的证件。

    想到这里,还是一股无名火。

    最好别让她再见到龟毛,不然她定然要让那龟毛吃点苦头。

    **

    沈清瑞正坐在一家火锅店里吃饭,之前觉得烂大街的火锅品牌,大众口味的味道,对于在温莎磨练了一段时间的沈清瑞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虽然温莎吃得也不差,但就像是吃惯了家常便饭的小孩子突然吃了一口辣条一样,很上瘾。

    他自己一个人吃,店员很贴心地给他座椅对面放了一个滑稽的小熊玩偶,起初还觉得浑身不自在,吃久了,也就习惯了。

    “您好,结账,收现金吧?”沈清瑞站在收银台问。

    “收的,A2桌,总共消费136元。”店员说。

    沈清瑞从口袋里拿出钱,刚要给出去,迟疑了两秒后,手却又缩了回来,他换了一张钞票递给店员,将那张画着笑脸的重新收回到了口袋。

    在等店员找钱的时间,沈清瑞看着A2桌孤零零的小熊,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情绪,他转头问店员:“小熊卖吗?”

    店员笑笑说:“您喜欢的话,可以送给您。”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甩个二百给服务员说:“我买了。”

    但现在他只会学着周东风占便宜的样子说:“那谢谢您了。”

    抱着小熊走出火锅店,夜里的凉风吹透了他身上的风衣,他做出了一个以前从不会做出来的十分不绅士的动作——裹了裹衣服。

    附近的酒店都很贵,不是他口袋里那仨瓜俩枣能住得起的,但现在他也还不困,索性想要回家看看。

    过了晚高峰,他坐上地铁倒了几条线路,随着外面的景色越来越城郊,地铁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很快,一个车厢里就只剩他一个人抱着一个小熊随着地铁的韵律晃来晃去。

    终于到了终点站,他走下地铁,顺着那条熟悉的小路,走到了在郊外的一片很安静的别墅区。

    他打开手机的NFC,刷开了别墅区的门禁,路边那两家的灯还亮着,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后往里面走去。

    走到中间最好的那栋,他停下了脚步,里面漆黑一片,他抬手抚上大门上显眼的封条。

    其实沈清瑞也不是一点都不清楚自家的事情,只是不想像祥林嫂一样,整天在别人面前念叨自家的事情,尤其是周东风那样不熟的人。

    自家破产,是三年前就埋下的种子。

    在很多年前,他们七家一起拿下了这块地,建了这片别墅区。

    七家人同气连枝,一起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成了企业。

    虽然几家关系好,但每一家涉及的领域都不一样,其中有一家主攻的是房地产。

    也怪那家人决策失误,经营状况急转直下,更让这家人雪上加霜的是女儿去澳门赌博。

    在所有人对这家避之不及的时候,沈铎出资帮了他们。

    沈铎就是沈清瑞的父亲。

    事情的最后,沈铎得到的是电话拉黑和断掉的现金流。

    沈清瑞望着那栋别墅二楼最右侧的窗户,那里曾经是他的琴房,也是他母亲上吊的地方。

    手指不受控地抖动,他收回封条上的手,独自离开了这里。

    北京郊区的民宿其实也不算贵,沈清瑞在附近搜了一家便宜的,和周东风差不多的价格,不过环境就没有周东风那里那么优渥了。

    六个人一间的屋子,沈清瑞住下铺。

    好在这一屋子都是些安静的人,沈清瑞没有受到太多打扰,但还是失眠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沈清瑞顶着黑眼圈离开,口袋里剩的那些钱不够他在北京生活一天。

    但好像……可以在温莎生活一阵子。

    本以为来一趟北京,凭自己以前的手艺还能找个糊口的工作,可听完陈宜的那几句话,他就明白了。

    他的名声彻底败了,没人也没有机构会雇佣他。

    乘上回温莎的火车,沈清瑞的心情说不上绝望,但也算不得高兴。

    自己走投无路去温莎,可到了温莎也一样走投无路。

    好在温莎物价便宜,还够生活一阵子,能给他喘口气的时间,主要是让他的钱包喘口气。

    抵达温莎,走出车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靠,他在心里暗骂一句,连忙往回走,准备在走廊躲躲风头,他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

    周东风今日照常在车站拉拢客人,一通折腾下来,总算是拉到了一对儿小情侣。

    她本想再等等的,万一有漏网之鱼呢?但怕小情侣等得太久,得不偿失,索性先带着这二位回去了。

    沈清瑞躲在角落狗狗祟祟偷瞄到周东风离开,他才迈着步子从出站口走出来,转身朝着周东风的反方向跑走了。

    晚饭的时间,沈清瑞找了一家面馆,扫了一眼菜单,这物价简直感人。

    他要了份大碗牛肉面,味道还算可以。

    之前他为了保持自己的健身成果,常年控制碳水,如今在饿极了的情况下,吃了一大碗碳水,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碳水的原因,居然心情还不错。

    他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正准备擦擦嘴离开,身后一阵刺耳的高分贝的声音就出现了。

    “老板,三份牛肉面。”

    好熟悉,好巧。

    都说冤家路窄,但这也太窄了。

    现在正是饭点,小餐馆的生意很不错,基本上桌桌有人,沈清瑞拿起包,准备装作路人,尽量不显眼地从周东风身后溜走。

    “帅哥,你还没给钱呢。”

    这下好了,不止周东风,整个店里的人都看向了他。

    “哈?”周东风脸上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她十分后悔今天没穿得帅一点,戴上个墨镜,这样就可以做一个极其帅气的墨镜下拉的动作说一句:“哟,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但现在即便没有装备,周东风还是十分嘚瑟地过去,笑嘻嘻地说了巨欠揍的话:“这不是前富家公子哥嘛?从我这里跑路,流落街头啦?”

    沈清瑞的脸色很精彩,周东风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只见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先是窘迫和歉意,等到周东风说完话,脸就彻底黑了。

    “东风,你的好了,给我扫20算啦。”周东风对着沈清瑞挑挑眉,顺手接了老板的面,扫了27过去:“别老给我打折,我又不是没钱,不像有些人。”

    沈清瑞胸口起伏得厉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大钞拍在桌子上,看着周东风说:“不用找了。”说完转头就走。

    沈清瑞口袋里有几个子儿,周东风还不知道吗?她笑眯眯地拎着三份面回了自己温暖的小民宿。

    一路上高兴得哼了几首歌的周东风见到华梅也没那么抗拒了,递给她面的时候,没收华梅给她的零碎人民币。

    “之前吼你,对不起啊。”华梅看到周东风缓和的态度之后,也顺着台阶往下走了两步。

    周东风今天看到龟毛吃瘪,感觉可以原谅全世界,她从抽屉里抽出之前华梅给她的房费说:“喏,拿回去吧。”

    华梅拒绝道:“那不行,房费还是要给的,别说我看不起你,你这地方几天也没进几个人,我再白住,我都怕你倒闭。”

    虽然前面的几句还是不爱听,但是华梅结婚这么几年,说话习惯就这样,很难一时间改过来,周东风也没放在心上:“没事儿,我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住就住呗,等哪天房不够了我自然会请你走。”

    华梅表情缓和下来,她用手肘戳了一下周东风说:”谢了。”

    民宿因为沈清瑞而变得和谐起来,而这个“功臣”现在正在大马路上晃悠。

    虽然加上冲动给的五十块钱,他也住不上什么好房间,但那股恶气还堵在他心头。

    周、东、风!

    这个记仇的小人!他哪里对不起她了,她这样笑话他?

    不就是辞职没提前说嘛?至于吗?

    这个恶毒、没品、落井下石的女人,他气得牙痒痒,下定决心死也不回她的破民宿!睡大街也不回!

    意志坚定的沈清瑞决定先用手头的钱找一家最便宜的,还要多亏之前那次周东风的“概不退费”,他才出去挨家挨户走,对这条街的价格了如指掌。

    他大步流星地跨进那家街头最便宜的民宿,开了一间集体的民宿。

    他刚走到走廊,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这味道是他这十九年的人生里未曾接触过的,脚下的地有些滑腻腻的,他皱眉硬着头皮走下去,只觉得这双四千块钱的鞋要贬值了。

    “到了哈。”老板叼着烟抬抬下巴,示意他面前的这个棕色门后就是他开的房间。

    沈清瑞轻声道了句:“谢谢。”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巾,拧开门把手,门后是更冲击的画面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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