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柳枝的谷雨气得要命，“姑娘，这岁安院太过分了！”
竟专门去老太太那里求一节柳枝来羞辱姑娘！
阿姣看着那嫩青的枝条，抿着唇，小脸紧绷着，最后从谷雨手中接过。
柳条是刚掐下来的，断处十分生嫩。
小丫鬟被气狠了，“姑娘，咱们去寻二爷和二夫人评评理吧。”
“不必。”
少女轻抬眸望向她，“我记得我衣厢里有一件银纱柳叶纹的衣裳，对罢？”
谷雨不明所以，但乖乖点了点头，“是有一身，还未穿过呢。”
阿姣让她随自己进屋，然后拿出那枚花鸟纹玉扣，轻声吩咐，“你等会儿出府去百安楼，让人转告裴衔，明日宋玉洛生辰，我暂且要失约一次，改日相见定会向他赔礼道歉。”
“姑娘莫非是被气傻了？”谷雨并不理解，“玉洛姑娘这柳枝明摆着是讥讽咱们呢，您怎还要毁了和裴小公子的约定？”
阿姣捏了捏她的脸颊，“先去就是了，秋嬷嬷休息一会就要来了，我抽不开身。”
谷雨闻言只好照办。
裴衔从燕云峥口中得知自己被放鸽子，眸子骤然阴沉下，眼底翻涌起一抹冷戾，“宋家不过是勾勾手指，她摇摇尾巴就跟着回去了，一点记性都不长，不出三天定然又哭着被人赶出来。”
少年一袭墨黑劲袍，窄腰劲瘦有力，宽肩长腿站在那儿极为赏心悦目，手持长弓拉满，修长指尖蓦地一松，三支箭咻的一声尖鸣飞出，深深扎入靶身。
他张扬肆意的眉眼间浮现出丝丝阴翳，漫不经心地讥讽，“不撞南墙心不死。”
燕云峥轻笑，“不正是应了裴小公子那句话，小姑娘是挺好哄的。”
“这于你来说，不正是一件好事吗？况且宋家还没完全将她容纳，你有的是机会，若不然你明日去宋玉洛生辰宴见她。”
“去宋家？”
裴衔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一般的笑话，五指抓取三支箭再次搭上弓弦，视线锁定靶心，沉弓渐渐拉弯，慢条斯理道，“宋家可不会欢迎我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燕云峥懒散往身后的木桩上一靠，“那明日纵马，你还来不来？”
“去。”
少年摸向箭匣时摸了个空，见箭都已经用完，索性将长弓放回去，准备换回衣衫回府。
燕云峥同他一起往更衣的厢屋走去，两人并肩而行。
他撞了下裴衔的手肘，“你上次入宫可见到了长清郡主？”
裴衔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怎么？”
“我听沈樾说贵妃有意劝你与她相看，昨日我遇上云安侯世子，他说长清郡主也来，那你可还去？”
长清郡主主动提出要随之一起，显然是奔着裴衔而来。
“去就是。”裴衔不甚在意，“这有何顾忌。”
再说他对长清郡主也没什么心思。
“你就不怕你那兔子从别人那里听得风声……”
燕云峥话未尽，但裴衔已经听懂其意，剑眉一挑，“我又不是真对她有意，哄着玩玩而已。”
……
“玉洛，怎不见你那妹妹？”
身着华裳的贵女款款而来，眼里藏不住的好奇，“昨日云瑶提起你家老太太看穿她的坏心思，将人赶出去了？”
她颇为遗憾，“我随我娘去灵山寺拜佛烧香，没赶上云瑶的赏花宴，还没瞧见过她什么模样呢，该不会是唯唯诺诺头都不敢抬的乡巴佬罢？今日她会回府吗？”
宋玉洛笑意柔浅，“她出府是因为阴时阴月的生辰不吉利，祖母担心她冲撞我，我如今病愈，她自然就被接回来了。”
那贵女掩唇轻笑，“看来你家老太太最疼爱你这个孙女了。”
她挽着宋玉洛的胳膊轻晃，“快喊出来你那妹妹，让我见识见识什么样的人物，胆敢这么没皮没脸害到你身上，我定然帮你出口恶气。”
宋玉洛示意连翘去看看，挽着那贵女的手一同坐在亭下同她聊着近日见闻，没多久就见连翘急匆匆刚回来。
“姑娘，三姑娘正在二爷和二夫人见客……”
宋玉洛闻言嗯了一声，但看连翘欲言又止，柳眉微蹙，“什么事，直说就是。”
连翘不知该如何开口，“姑娘，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
阿姣跟在二夫人身后，乖巧温软的同长辈们行礼，仪态挑不出半点差错，“阿姣见过侯夫人，侯夫人安好。”
少女一袭银纱柳叶裙裳，明媚而秀丽，一抿唇就露出甜甜的小梨涡。
“这便是三姑娘？好生讨喜的孩子，这么多年在外面可真是受苦了。”
云安侯侯夫人生了三子都没得过女儿，最是喜欢这样干净又明朗的小女郎，见她鬓间用新鲜柳叶做点缀，额间还描了柳叶的花钿，颇觉得有新意，“你这点缀倒是漂亮，女郎呀，就合该漂漂亮亮的。”
二夫人闻言脸色微变，果不然又听少女腼腆道，“我乃七月半的生辰，据说煞气很重，我家阿姐八字轻又方病愈，怕冲撞到她添了晦气便特意戴的，”
她解释的很认真，又格外贴心，“今日宴客众多，兴许也有八字轻的，这样好看又放心。”
云安侯夫人话头顿时哽在了喉间，望着少女明亮清澈的眸子，没看出半点违心和刻意之色，又不着痕迹扫了二夫人一眼，不禁暗自嘀咕，自家孩子怎还这么介意什么煞气不煞气的。
这小女郎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儿，估计是宋府特意叮嘱，她也就照办了，没多想不说，还用心的打扮了一下。
她笑了笑，“三姑娘长相漂亮，这么一装扮好生惊艳，和春末初夏极为相应，也是有心了。”
二夫人浅笑着寒暄了几句，忙不迭带着阿姣离开，再也忍不住，“你马上回去将这身打扮换了去。”
少女摸向腰间那由柳枝编起来的腰环，水盈盈的眸子似乎带了些疑惑，“为何？阿姣这样不好看吗？”
她回京州后养得精细，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脸上，肌肤更显莹润白皙，额间的柳叶花钿衬得她像是一位坠落凡间的小仙子。
二夫人眼底染上几分恼意，“你这像是什么样子，专门惹人笑话是不是？”
小仙子平静的看着二夫人，“我身负阴煞，阿姐昨日特意求祖母折了柳枝送来给我，这是祖母的意思，我无法违背。”
“娘亲为何要生我的气，这难道不是为了阿姐好吗？”
“你……”二夫人喉间哽了一口气，“遇到一个就将此事说一遍，用得着解释这么清楚吗？”
“他们问了，我总不能不回答，”阿姣顿了顿，“我只是不想娘亲因为祖母烦心，也不想因为阿姐再和您起争执。”
她要的是那个待她温柔，会给她一个拥抱的母亲，而不是一个看向她永远充满失望和不满的，只属于别人的娘亲。
“我已经在让着阿姐了，您还想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二夫人清晰的看见她眼底那一丝无力，骤然心乱如麻起来。
母女二人沉默相视着，阿姣听见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一回头，看到宋玉洛和连翘寻觅而来。
看着阿姣这一身小仙子的打扮，以及这一路走来所感受到的古怪目光，宋玉洛紧攥起广袖下的手，强行压下心底那一丝恨意。
阿姣看着她，只乖巧一笑，“阿姐，我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