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尹净汉，她可能会死掉。

    天上悬挂着寂寞的星星，地上的人一直在流泪，她的脑海里日复一日地闪过同样的念头：

    我剥夺了妈妈的生命，我是一个天生有罪的人。

    所以在挨揍的时候，她从不反抗。她抱着想要赎罪的想法，觉得就算被打死了也没关系。

    日复一日，父亲的拳头像雨点般落在身上，她的意识混沌不清。她只知道，她是父亲的解压玩具，她要承受他的努，他的哀，他的怨。她的脸很疼，五脏六腑都在灼烧，指尖却又冰又麻。

    那年她五岁。

    她长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渴望的，自甘堕落的幽灵。

    父亲发泄完怒火，把她丢进南边的小房间。那里没有窗户，没有桌子，没有灯，只有一张几乎铺满了整个空间的木板床，上面垫着一层薄薄的褥子，褥子上没有枕头，没有床单，只有一张粗糙的毯子。

    那是她的卧室。

    像一口黝黑的大盒子。

    她依旧在流泪，甚至比挨揍时更加恐惧。心跳在喉咙深处剧烈地跳动，激起阵阵令人不适的恶心感，汗水流进了张开的伤口，引发阵阵颤栗。

    不出一会，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没了力气，倒在地上，耳朵紧贴着地板。忽然，她听见了一阵陌生的声音，剧烈的踏步声夹杂着七嘴八舌的争吵声，有什么人闯进了她的家。

    她的心脏开始打鼓，数到第六下，耳边落下“吱呀”一声，从门外落进来一道光。

    紧接着，她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拥抱。

    可习惯使然，她很抗拒肢体接触。从前，落在她身上的手不是要打她就是要抽她。她本能地开始挣扎，可嗓子已经哑了，疲惫的喉咙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好用眼泪来填补话语的间隙。

    回答她的声音轻柔，好似耳语：

    “别怕。”

    她闻到一阵芳香，来自面前的人。她忽然感到难堪——她是如此肮脏，浑身浸满汗液和血液。可他却搂得更紧，几乎要把她揉进怀里。

    她又开始挣扎，他却他柔软的脸颊贴紧她的脸：

    “别怕，别怕……我是哥哥。”

    “哥哥？”她梦呓般地重复着他的话，汹涌的泪水蹭湿了他的睫毛。

    “和我回家吧，好不好？”他一遍遍地询问。

    她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尹净汉，”他揉着她的后背，缓缓道，“我叫尹净汉。”

    于是五岁那年，爸爸不再是爸爸，妈妈不再是妈妈，她不再是裴秀媛。

    她变成了尹净源。

    净源，净汉，连写法都相似。

    她的哥哥尹净汉，他总担心她会死掉，因此极力反对舞蹈班的计划——

    她的新爸爸觉得她身体太差，便自作主张地替她报名了舞蹈班。

    爸爸让老师教她HipHop，她动了动腿，老师对爸爸说：您的孩子只有hop没有hip。

    爸爸顿时气极了，反驳道：“您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她明明就是一个舞蹈天才！”

    天才，天才……

    第一次有人形容她是天才。

    老师不以为然，让爸爸另寻高就，爸爸也不以为然，拉着她转身就走。他说他一定要为她找一个好老师，却在半路上被匆匆赶来的哥哥拦住：

    “爸爸怎么能让她学跳舞？她还这么小，万一摔伤了怎么办？”

    十岁的尹净汉尚不能预判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方向，坚信舞蹈乃是大凶，一不小心就会夺去他妹妹的生命。

    “我摔不死的。”她一手牵着爸爸，一手拉着哥哥。哥哥有点生气，最后她不得不腾出两只手攀上哥哥的手臂。

    “你别生气。”她仰着头说。

    尹净汉把她抱了起来，一手托着腿弯，好让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抱孩子的动作，当你要和小孩平视并同她讲道理的时候，你就可以这么做，视尹净汉早已掌握精髓。

    “你真的很想学跳舞吗？”尹净汉看着她的眼睛，她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看见自己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

    哥哥的眼睛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