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数百只幼兽的出现,瞬间冲散了萦绕在山涧之上经久不散的死亡气息。

    曾几何时,这群幼兽在山洞中眼里的凶狠与戒备。

    在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只有一种对二人十分虔诚的信赖与感激。

    幼兽也本就是动物,它们的认知,就是这么简单纯粹,又恩怨分明。

    今朝你予我一线生机,日后我便还你一片赤诚。

    “是你们……”江慕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心中百感交集。

    她往前走了两步,原本靠前站着的幼兽竟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半步。

    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这一身丑陋的怪物皮囊惊扰到她。

    顾屿深也是见状悄然退至一旁,周身的戒备随着他的动作浑然消散。

    他看着这群劫后余生的幼崽,眼神复杂。

    他身为天刑司仙官,见过太多仙、妖、人三界的尔虞我诈。

    却很少见到如此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感恩。

    “小老虎,”江慕云再次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穿山甲。

    然后对着那只雪白小虎,将自己的意念传递了过去。

    “我们正在找它的阿娘,她的阿娘被那些黑衣人……杀害后,扔在了这个山涧里。是一只相对来说体型大一点的穿山甲,你们……能帮我们找到她吗?”

    那雪白小虎歪了歪毛茸茸的脑袋,随即发出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吼叫。

    这吼声并非示威,而是在下达指令。

    “恩人需要咱们帮忙去山涧里,找那只小穿山甲阿娘的尸身,咱们上!”

    一瞬间,那数百只幼兽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朝着那尸山血海般的山涧冲了下去!

    江慕云她转头看向顾屿深,发现他也在注视着那些直往下冲的幼兽。

    那双素来冷若冰霜的眸子里,此刻竟漾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顾使长,你看,我们所守护的一切,都值得!”江慕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的笑意。

    顾屿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在在原地盘坐,闭上了眼睛调养生息。

    江慕云见他不讲话,也不在找话,抱着小穿山甲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那群幼兽的消息。

    山涧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一只瘦小的幼狐从尸堆中探出头,对着上方的江慕云发出了一阵急促而短微的“吱吱”声。

    找到了!

    顾屿深听到江慕云的惊呼,也猜到了其中意思。

    睁开眼二话不说,起身揽住已经站在崖边正焦急地直往下探的江慕云。

    身形一晃,便落在了那幼狐身旁。

    再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她果然还是忍不住。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顺着幼狐的爪子指引的方向看去。

    在一堆残破的羽翼和皮毛之下,隐约露出了一截布满了伤痕、鳞片被剥得干干净净的灰色爪子。

    江慕云的心脏像是被一直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抱着小穿山甲缓缓蹲下身,想要亲眼确定,颤颤巍巍伸出手,却又迟迟不敢触碰。

    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来吧。”

    顾屿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便在没有拖延。

    以仙力化为屏障,隔绝了周遭污秽,小心翼翼的将那具残破不堪的尸身移了出来。

    在那一瞬,江慕云与顾屿深都清晰地看到。

    怀中小穿山甲身上的血线再次浮现,紧紧地的连在了那具稍多大一些的穿山甲尸骸上。

    那正是小穿山甲消散前心心念念的阿娘。

    它身上的鳞甲几乎被剥离殆尽,血肉模糊,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看上去是早已失去了生命迹象。

    但即便如此,她的头依旧保持着抬起的样子,一双眼睛正得死死的望着山涧之上。

    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努力地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安无恙。

    江慕云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那具早早已经彻底没了气息的小穿山甲,放到了它阿娘的怀里。

    看着它们,哑着嗓子,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

    “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句咒语,跨越生死。

    让这对苦命的母子,终于在最后一刻得以团聚。

    在他们身后,所有妖兽都纷纷低下了头,发出阵阵悲戚的呜咽。

    这哀鸣不只是为了穿山甲母子。也是为了眼前这数以万计的尸骸与山洞中惨死的同类们。

    顾屿深看着这一幕,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只是待他们带着穿山甲母子回到山巅之上时,手中多了一把此前交战时的剑。

    一剑一剑地,在坚硬的山石之中,为这对母子开凿出一座坟茔。

    司迎是一把有剑灵的上等仙品。

    它能通过主人握着它的那只手感受到,主人此举是在宣泄心里的那股无名怒火。

    但他也只能随着主人去吧。

    毕竟,它只是一把剑,它也不能做什么事安慰主人。

    当一个小洞完全被凿好,他退身收剑而立,看着江慕云将那母子俩轻轻放入。

    江慕云蹲在一旁,用手将碎石一捧一捧的盖在它们身上,嘴里还在细声细语地呢喃:

    “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你们安息吧,那些伤害过你们的恶人,我们绝不会放过。我江慕云在此立下血誓,只要我活一天,就定要让那“赤血盟”为你们,为那些惨死的生灵血债血偿。”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大,看着它们身后那些幼兽,无比认真说道:

    “我江慕云,终有一天要让这三界之内的所有动物与妖兽,都不再遭受如此横祸。让它们都能活的无拘无束,不再遭受世人冷眼!要让它们不再饱受流离之苦!都能在这世间找到属于它们的一片净土!”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在身后的幼兽心里生根发芽。

    让他们在几百,乃至几千年后仍会想起这个场景,这掷地有声的誓言。

    顾屿深只是看了她一眼,这小妮子素日里来横冲直撞没规矩也就算了。

    此等誓言,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天帝脖子上,天帝也不会立的。

    这世间,没有这个法则,当界的执权者们如果愿意,甚至可以随意草芥人命。

    更何况是,最不值一提的妖兽与动物呢?

    但他没有当着这些幼兽的面去与她讲这些,毕竟不论是人还是仙,谁没有年轻气盛之时?

    谁没有妄想过凭一己之力拯救苍生?

    江慕云也只不过是在苍生中又加上了一个动物的类别罢了。

    他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屈指一弹,一道仙力没入碎石之上的封土中。

    霎时间,荒芜的坟头上,竟奇迹般地生出了一丛丛素白的小花,在山风中轻轻摇曳着。

    做完这一切,江慕云站起身,看向在她们身后安静等待着的幼兽们。

    这群幼兽们看见恩人事情都已处理妥当,也知道该离开了。

    一只浑身布满赤色鳞片、如同小蜥蜴般的妖兽首当其冲爬了出来。

    虽是对着江慕云嘶嘶地吐着信子,看着凶凶的,但声音落在江慕云耳中确实是分恭顺:

    【多谢恩人搭救!此番劫难,让我明白。生存于这世间,弱小就是原罪!我想去深山里,觅些险地,自行历练,他日若成一方大妖,必会再来寻恩人报答今日恩情!】

    它这番话落声以后,身后紧接着又有二十多只幼兽表示赞同。

    接着又有一只体型稍大一些的小熊也也走上前来;

    【多谢仙人搭救。我也该离开了。我有亲族尚在妖界,如今大难不死,自当回归故里,免教亲人挂怀。】

    江慕云看着它们,她当初要来十里坡时也没想过。

    短短半日,却横生如此多的事端,都是也让她感慨颇多。

    她深吸一口气,温柔的与它们进行道别。

    “这三界很大,也很危险,请你们务必万事小心。今日一别,若将来有难,可催动印记,向我求援。”

    说着,她咬破手指,以微弱灵力催动,逼出数十滴精血。

    这些精血在空中转了个圈就尽数落在眼前这群妖兽的眉心中,形成了一个红色印记。

    最后隐没不见。

    这并非什么控制手段,而是一个下凡前学到的简易感应印记。

    一旦它们遭遇生死危机,轻点眉心催动此印记,江慕云就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晃动。

    一只温暖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一股清凉的仙力渡了过来,让她瞬间精神一振。

    “胡闹。”顾屿深责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关切。

    即将离去的幼兽们再次感受到了江慕云的赤诚善意,纷纷对着她深深俯首,便迎着即将西落的夕阳纷纷四散而去。

    江慕云看着它们飞散而去直至消失的背影,却没有注意到。

    在顾屿深收回手时,那素来稳如磐石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转眼间,原本数百只的队伍,只剩下了三十余只。

    它们大多是些年纪更小、灵智未开、或是受了重伤,彻底失去了所有亲人。

    是真正无家可归的小幼兽。

    为首的,依旧是那只雪白小虎。

    它走到江慕云面前,仰起头,用那双碧色的瞳眸凝视着她,

    【恩人,如今世间,我已是孤身一个。你予我新生,我便以命相随。】

    它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我愿追随恩人,守护您,直到我的生命尽头。】

    其他小妖兽也是一样的,立于白虎身后,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我们愿追随恩人们,以命相随。】

    江慕云被这番话彻底震撼了!

    她心中一热,“好”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一旁的顾屿深却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里的池中寒冰。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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