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晴好，是个标准意义上的黄道吉日。

    颜姝起得比平时更早一些，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没怎么睡踏实。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漂浮着的、柔软的期待感，让心跳总比平时快了半拍。她站在衣柜前，手指掠过一排衣服，最终选了一件样式简洁的白色衬衫，搭配一条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裤。既不会过于随意，也不会显得太过刻意。她对着镜子仔细系好扣子，将长发挽成一个清爽的低髻，露出光洁的脖颈。镜中的女子，眉眼间褪去了曾经的冷冽与疲惫，染着一层淡淡的、由内而外的柔光。

    她走出卧室，发现程墨已经等在客厅了。他也换上了挺括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仔细梳理过，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站姿比平时更加笔挺，像一棵沉默而紧张的松树。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那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样子，以及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笨拙却滚烫的珍视。

    颜姝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替他整理了一下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衬衫领口。

    程墨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指温热，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潮意。他低头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比划：

    【准备好了吗？】

    颜姝笑着，用力点头。她也抬起手，指尖轻快飞舞：【准备好了。走吧，程先生。】

    今天，是他们去民政局登记结婚的日子。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喧闹的宾客。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兜里那两本崭新的户口本。

    开车去民政局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程墨开得很稳，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颜姝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行道树郁郁葱葱，阳光在车顶跳跃。她偶尔侧过头看程墨专注开车的侧脸，他似乎察觉到了，迅速回望她一眼，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却无比柔软的弧度。

    一切尽在不言中。

    民政局里人不多，等待区坐着几对同样来登记的新人，有的依偎着低声说笑，有的紧张地整理着装。只有他们这一对，格外安静。

    程墨去窗口取表格，颜姝就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着。她看着程墨的背影，看他微微倾身和工作人员交流，看他认真填写表格时低垂的眉眼，心里那片柔软的期待渐渐沉淀为一种无比踏实的安定。

    程墨拿着表格回来，两人并肩坐下，一起填写。需要签名的地方，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同时落笔——颜姝，程墨。两个名字并排写在一起，墨迹清晰。

    拍照的时候，摄影师是个热情的大叔，指挥着：“来，新郎官靠近一点，对，笑一笑，哎好嘞！新娘子真漂亮！”

    程墨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在摄影师喊出“一二三”的瞬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揽住了颜姝的肩膀，将她带向自己。颜姝顺势靠过去，抬起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无比明媚、幸福满溢的笑容。

    闪光灯亮起，定格。

    拿着新鲜出炉的红色小本本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有些刺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台阶上停住了脚步。

    程墨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他低头，翻开着手里那本结婚证，手指轻轻抚过那张合照，抚过那两个并排的名字，以及那个庄严的印章。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颜姝也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本，红色的封皮温暖又醒目。她抬起头，看向程墨。

    他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她。

    目光相触的瞬间，某种汹涌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程墨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紧紧地抱进怀里，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生命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沉重而灼热。

    颜姝也用力回抱着他，脸埋在他带着阳光和淡淡皂角香味的衬衫里，听着他胸腔里那剧烈如擂鼓、却为她而狂跳的心音。

    没有声音。周围车流人流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了。

    但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却有无声的锣鼓在他们心中喧天敲响，有万千朵烟花在灵魂深处绚烂绽放。

    过了好久，程墨才稍微松开她，但手臂依然环着她的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却亮得惊人。他凝视着她，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庄重地用手语比划，每一个手势都充满了誓言的力量：

    【程墨的。】 【颜姝的。】 【一辈子。】

    颜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是笑着的。她用力点头，抬手回应，指尖都带着幸福的轻颤：

    【嗯。】 【一辈子。】

    他低下头，吻去她的泪水，然后温柔地、珍重地吻上她的唇。

    阳光在他们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那两本红色的结婚证，被他们紧紧握在手里，映着秋日最澄澈的天空。

    寂静无声。爱意昭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