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民宿小院的午后。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万希捧着杯冰镇柠檬水冒出头来,“姝姝啊,别画了!拐角烧烤摊儿连架子都支起来了,音乐系那几个男生特地带了吉他,说要给我们接风洗尘,一起去啊?”

    沈淮姝头也没抬,笔在调色板上蘸了蘸:“你们去吧,我这幅鸢尾花还差点意思。”

    “你呀!整天就知道画画。再这么下去,咱们美院第一女神的名号可要易主了哦!”

    沈淮姝不在意地笑了笑,一眼瞥见冯莫莫马尾辫甩得老高。

    “诶,你们知道吗?”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一早听管家阿嫲黄伯姨说,咱们住的这栋民宿哦,和对面的小洋楼,以前可是一家的!”

    “哈?真的假的?”万希一脸不信。

    冯莫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黄伯姨说,旧时里,这两栋小楼其实本来是一家,同属于一位老太爷所有。对面那栋白墙黛瓦,院里种着鸢尾花的,是留给长子的。你看那,檐角还挂着铜铃呢!”

    “那咱们这栋呢?”万希好奇。

    “咱们这栋啊!”

    冯莫莫吊足了她的胃口,“是小儿子败光家产后,不得不变卖掉的伤心地噢!”

    “哇!”

    万希眼睛瞪得滚圆,“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冯莫莫一拍大腿,“黄伯姨还说,当初老太爷的小儿子因为赌钱输了个精光,惨得连祖产都保不住,可怜最后只能把地契连同房子一起卖给了个南洋商人。时光荏苒,你看,现在倒好了,租出去改成民宿了。”

    万希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鸢尾小楼,“你们说,对面那个经管系的‘高岭之花’韦同学,会不会就是老太爷长子的后人啊?”

    “不会吧!那按照这个理论,咱们住的这栋楼,岂不就是‘败家子’的伤心地了?!”

    两个姑娘笑做一团。

    “你们这些八卦精。”沈淮姝终于放下笔,笑着赶人:“还不快去,别在这儿打扰我。”

    “都走!都走!让她跟她的鸢尾花过日子去!”冯莫莫拽了万希往外走,笑声逐渐远去。

    沈淮姝挑起一簇钴蓝,刮刀的刀刃在亚麻布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画布上的鸢尾花瓣像一抹凝固了的色彩,栩栩如生地绽放在浅色的背景里。

    回想刚刚冯莫莫的话,沈淮姝忍不住看向对面。两栋小楼静静相对,一静一闹,一古朴一繁华,虽对门进出,却早已物是人非。虽仅一步之遥,却似相隔了千山万水,全然没有半点同宗同源的亲昵。

    一只小蓝金渐层正懒洋洋地趴在小楼院子里摇着尾巴。沈淮姝的心都被萌化了,目光一转,又不由自主地被院墙下的鸢尾花所吸引。

    花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张清隽的年轻面容,微微上翘的眼角,还有一双带着几分疏离却深邃得让人沉溺的眼睛。

    “韦清闻~”

    她小声呢喃,画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画布上的鸢尾花明明只勾勒了一半,可她的心思却早已不在画上了。

    想起他低头看她时,光线穿过叶间缝隙投在那张俊脸上,高挺的鼻梁,微微翘起的嘴角,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

    沈淮姝的脸“噌”的一下子烧起来,她放下笔,揉了揉发烫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还带着点甜蜜的羞涩。

    她猛地从画架前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撞翻了调色盘,又手忙脚乱地去扶。

    “沈淮姝啊,沈淮姝!你完了……”

    她捂住脸,“才见几面啊,你!就彻底栽在人手里了!我看你可真是没救了!”

    玻璃杯里的冰块发出细微的迸裂声,蓝紫色的花瓣在日头下盛开,蝉鸣声隔着双层玻璃依旧震得人耳膜发颤。

    ---

    “春城将出现降雨天气。局部地区可能伴有短时强降水,气温略有下降,出行请携带雨具……”

    冯莫莫和万希才进门,就看见沈淮姝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

    “怎么了这是,雨天儿给我家亲亲小画家打蔫儿了?”冯莫莫打趣她。

    沈淮姝一把抓起桌上杂志,挡住发烫的脸,杂志上方漏出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们说…要是想常常见面,该找个什么理由呀?”

    冯莫莫“咔”一声咬破酸奶里的爆珠,叹为观止道:“天呐,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美院女神沈淮姝嘛!韦同学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万希撞了一下冯莫莫的肩膀,“哎哟,莫莫!是时候轮到你出山了!咱们仨就你有经验。”

    “这不就来了嘛!”

    冯莫莫一拍桌子,“我家女神终于开窍了!来来来,听我的,你啊!就直接去给他送吃的!直接搞定他的胃!变着花样送,顺便还能借此机会聊上两句!”

    “这个好!这个好!”万希笑嘻嘻地补充,“亲手做的,多有诚意啊!”

    沈淮姝果然有些心动。

    “那要不就送吃的?”

    “送啊!送送送!”

    “就是,撩男大千万别怂!”

    二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怂恿起沈淮姝,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说干就干,沈淮姝当真猫在小楼的厨房里,专心致志地做起了曲奇饼干。

    艺术家原本一双拿来画画的漂亮手指此刻沾满了面粉,连脸上都蹭了一些,围着围裙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娇憨。

    烤箱里传来阵阵香甜的气息,整个小厨房一下午都弥漫着温暖的味道。

    此刻,韦清闻拿着放大镜,正仔细端详着一只官窑梅瓶上的冰裂纹。

    案上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新消息后开始响铃。

    “韦总,匣子里和印章放在一起的绢布刚刚修复,照片已经发到您的手机里。上书:民国,韦氏次房韦源林,以楼抵债于南洋陈氏。五代以内,待鸢尾绕东篱,紫藤覆西檐时,方可破契。”

    助理补充道:“陈家后人要求,除了遵循契约上的条款,还需要按九出十三归赎回。”

    “九出十三归?”修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

    半晌,韦清闻低笑一声,眼底略过一抹玩味,“这陈家人,倒是会做生意。”

    助理应道:“是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

    “既然他们这么讲究……”他忽然眯起眼。

    助理接过话,“已经照您的吩咐,匿名举报给文物局,说民宿小楼的西边有违建。相信不出三天,就会有进展。”

    韦清闻嘴角轻勾,眼里暗藏锋芒,“盯着他们。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算盘先响,还是我的律师函先到。”

    助理:“是!”

    挂了电话,他又默默念诵了一遍,“鸢尾绕东篱,紫藤覆西檐…”

    放大镜的边缘里忽然晃进一簇光。

    对面民宿的厨房里,沈淮姝踮脚在够东西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她身姿轻盈却摇摇欲坠,浅色围裙带子松垮垮地系在腰上,转身时恰好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韦清闻淡淡瞥去一眼,拇指轻轻摩挲着梅瓶底部的“宣和年制”款识,釉面原本沁凉的触感突然变得有些灼手。

    民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音乐系的男生冒出了头,“哇!好香啊!是小沈同学吗?我听说她在……”

    听见动静的冯莫莫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挡在门口。

    “哟,这不是音乐才子吗?怎么,闻着香味来的?”

    男生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沈同学,她在吗?”

    冯莫莫眯起眼睛,“可惜了,我们家小沈画家现在正忙着呢,没空见你。”

    他不甘心地踮起脚,试图绕过冯莫莫的头顶往屋子里张望:“我就看一眼,真的!顺便帮她尝尝味道,提提意见……”

    冯莫莫毫不客气地伸手带上了门,“还是算了吧,别捣乱,你要真饿了,村口摊子那什么好吃的没有?你去那儿看看!”

    被噎得说不出话,男生只能悻悻地往大门口去,边走还边小声嘟囔着什么。

    “慢走啊,不送!”冯莫莫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冲他挥手,她转身回到厨房,冲着正在认真做曲奇的沈淮姝笑,“搞定!又一个被你曲奇香味勾来的‘迷弟’,被我打发走了。”

    沈淮姝抬起头,脸上还沾着面粉,一脸茫然:“啊?什么弟?谁来了?”

    冯莫莫“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调侃她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告诉他,这曲奇是给‘特别的人’准备的,他就灰溜溜地走了。”

    “哎哎哎,我和你们说!”万希风风火火地挤进门。

    “我刚进门的时候,又听见黄伯姨在那嘀嘀咕咕地和人讲说这民宿主家的小儿子最近沾了点儿赌,怕不是快要把这里抵押给地下钱庄了吧!你们说这剧情我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沈淮姝甩上面粉冷笑:“难怪最近总有纹身男在巷子口转悠!”

    “可不是!”

    话音刚落。

    “沈淮姝!”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唤。

    冯莫莫举着打蛋器冲出厨房,叉腰挡在门前的架势活像只护崽的雀。不一会儿,她又探回头朝厨房里的沈淮姝蛐蛐了一句,“隔壁雕塑系的学长又来送水果了!”

    沈淮姝不紧不慢道:“跟他说我没空,今天没空,明天没空,天天都没空…”

    话还没说完,冯莫莫已经回身:“听见没?我们小沈画家要给心上人烤限定版曲奇!”

    台阶下的高个子男生瞬间蔫儿了大半,果篮在手里晃得格外无助。

    听冯莫莫这样说,沈淮姝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说什么呢!什么心上人啊…”

    万希看热闹地凑过来勾着冯莫莫,两人笑嘻嘻地看着沈淮姝,“哎呀,别装了!要我点名吗?比如说对面小楼里那位‘睫毛精’什么的!”

    “就是,‘白衬衫’啊!”

    想起自己犯花痴的时候说过韦清闻睫毛特别长,穿白衬衫的样子特别帅!沈淮姝小脸一红,抓起一块面团假装要扔她们:“你俩再胡说!”

    冯莫莫拉着万希一边躲一边笑:“怎么,我说错了吗?有本事你打我呀!你来打我呀!”

    厨房里,笑声和曲奇的香味交融在一起,就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韦清闻隔窗看着女孩举着面团追打闺蜜,热闹的动静惊醒了趴在窗台上打盹的蓝金渐层,小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远处少女追逐时翻飞的裙摆,衬极了春城小镇里花团锦簇的旖旎美景。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连蝉鸣声都戛然而止…

    韦清闻搁下放大镜时,对面刚好传来烤箱“叮”的响声,沈淮姝捧着烤盘走出厨房,夕阳恰好吻在她姣好的脸上。

    他低头啜了口茶,看着对面台阶下悻悻离去的男生。算上之前那个背着吉他的、送画册的、送水果的、穿polo衫的…正巧五个,每一个最后都在她朋友的“淫威”下铩羽而归。

    “还真是受欢迎啊…”

    他低声呢喃,拇指摩挲着品茗杯的沿口。细腻的瓷面触感冰凉,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躁意。

    茶汤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模糊不了耳边那句有些刺耳的“我们女神要给心上人烤限定版曲奇”。

    空气异常粘稠,气压低得让人觉得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屏息等待一场盛大的洗礼。

    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

    韦清闻抬头望了眼天,手中的茶盏悬在半空,一滴水顺着杯壁坠落,在案上晕开一小片淡淡的痕迹。

    “心上人…”

    目光落在杯中漂浮的茶叶上,男人语气中透出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这茶,似乎比平日里更涩了三分。

    远处又是一声闷雷,院中的鸢尾花已然开始微微蜷缩。

    “哗啦啦…”

    暴雨终于落下,冲散了小院里无边的暑热。

    在这燥热与清凉交织的光景里,似乎早已为热烈夏日里的一抹温柔,蓄谋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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