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闲暇时光,在一个夏日蝉鸣的日子里,朝华院中一窝蜂涌进许多人。
小院会客堂内,沈玥瑶看着小祖母与继母勒令十数名侍女拿着画着各大世家世子,以及列为臣公的嫡出子弟的画像,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头都快被她们绕晕了。
忍无可忍她忙伸手叫停这波不着调的操作。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为你物色夫婿。”
继母此话一出,沈玥瑶身体一震,忙看向小祖母,与她确认此话的真实性。
小祖母点了点头,开口解释:“仙娇一个月后嫁入东宫,你身为长姐理应先嫁,所以你祖父这才为你物色可托付终身的夫婿。”
猛拍一下大腿,沈玥瑶懊悔自己竟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与现代弟妹婚嫁,兄姐避亲的习俗不同,古代若是与王孙贵胄解聘,兄长或者姐姐需要尽快议亲成活。
难怪前两日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没想到事情竟出现在她的婚姻上,她这是跟包办婚姻杠上了嘛,不是赐婚就是议亲……
许是见她许久不发一言,眉心又纠结在一起,小祖母以为她忧心婚事,忙握住她的手好言好语劝解。
“瑶儿,你放心,虽说婚事有些匆忙,但你祖父与父亲对你未来夫婿尤为在意,人选也都是经过他们层层筛选的,保证他家世显赫,人品贵重,政绩卓然,定不会亏待了你。”
即便把未来夫家说得再好,沈玥瑶也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就是把这些人选说得家世再好,成就再高,人品再完美,在她这里都是盲婚哑嫁,而她要的婚姻一直都是两性相吸。
若是真心相爱,即便对方没有家世,没钱没权,只要人品好,有才华,她都可以跟着他一起白手起家。
可不过是想婚姻自主的这么个小小愿望,在她这里都成了奢望!怪不得要名人伟士不惜血流成河都要推翻封建社会了,封建是真害人。
明知抗争无用,她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
“甭管再好,不是我喜欢的,不是我选的,我都不嫁。”
“当然是你选的呀。”
薛涵玉忙让侍女们把她物色的人选提上前,接着笑嘻嘻开口,“至于喜欢嘛,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时间长了自然会生出感情。”
看了一眼画像上的男子,一个个的不是胡子拉碴,就是年过半百,有的甚至长得人神共愤,沈玥瑶不得不怀疑继母是在故意坑害她。
“看看这些歪瓜裂枣,这要是给二妹妹做夫婿,你愿意吗?”
“这话可不要乱说,娇儿可是太子的人,旁人哪敢与储君抢人。”
继母一脸自豪地张口闭口太子,沈玥瑶听了就烦,直接抢过侍女手中一个胡子拉碴,三角眼的粗汉的画像往她脸上怼。
“不说二妹,这些人是你选的,你扪心自问,对着他们你下得去嘴嘛你。”
“拿开。”薛涵玉嫌弃地将画像甩落在地,同时取出丝帕擦脸,很快发觉有目光落在身上,她抬头对上沈玥瑶一双怒目,忙吩咐侍女将画捡起来。
接着又让侍女将画提到沈玥瑶面前,换上和颜悦色的笑容,对着画像吹嘘起来。
“瑶儿,你别看他长得差,他可是端王世子,如今更是任兵部侍郎之职,你若是嫁过去可就是未来的王妃了。”
斜眼瞄过画像又快速收回视线,就那副阴险狡诈又潦草的模样,沈玥瑶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实在不堪为配。
继母摆明是欺她养在深闺,不了解这些宦官世家的公子哥,还好她平时喜欢看话本,听八卦,所以对他们都有所耳闻。
就拿继母看好的这个端王世子来说,确实家世不错,前途无量,但是他这个人有大问题。
还没娶妻就已经纳了四房小妾就不说了,重点是他有暴力倾向,房里的丫鬟和小妾身上都有被虐打的痕迹,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变态。
这种人往往心理有毛病,靠打女人来找存在感,还有获得心灵慰藉,她要是嫁进门等于羊入虎口,不死也得掉层皮。
就这么烂的人,薛涵玉还敢推给她,摆明不想要她下半辈子好过!
越想越生气,竟敢拿婚事算计她,那就都别想好过,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
白了继母一眼,她直接抢过画像撕了个稀碎,冲着她贴脸开大。
“少在这里说好听的话,端王世子是个什么鬼,我们心知肚明,我今天就明着告诉你,凡是你选的人我通通看不上。”
“瑶儿,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这般不领情,真叫人心寒……”
“滚!”
见继母丝帕擦泪,却未见半滴眼泪的作态模样,沈玥瑶愈加烦躁,直接暴躁大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矫揉造作。
趁着继母呆愣的时间里,她又唤来院中数名侍女后,与她们一同将继母以及侍女赶出屋子,连同她带来的画像也一起扔出院子。
讨厌的人终于是离开了,沈玥瑶带着转好的心情回头,正好瞥见缩着身体,一副弱小无辜状的小祖母,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脾气大了些,吓到人了。
她朝小祖母走去,正想安慰几句,人家却连忙后退两步,忙说:“我想起院中还有些事,先走了。”
“别走啊,不看画像啦?”
“啊,这些画像留给你,你自己先看看,要是有中意的差人来报一声就行。”
说完,小祖母与侍女匆匆将画像扔在堂内的茶水桌上,脚底抹油一般跑出了朝华院……
人走了正好,省了她找理由打发她们走的事儿了,不过那些画像挺碍眼,还是让人收了的好。
于是她喊来柳星将画收走,自己则摸着下巴思考如何能躲掉嫁人这件事。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她看过去的时候柳星已经摔在去往置物间的地上,那些男子画像也散落了一地,无暇顾及其他,她小跑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没事吧?”
柳星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地开口:“我真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多大点事,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别内耗自己。”拍了拍柳星的手臂后,沈玥瑶蹲下来收拾落在地上的画像。
柳星见状也跟着蹲下身来收拾字画,捡了两幅画卷后,忽然被眼前一幅散开的画像吸引了,以至于原本拿起的画像掉了都不知道。
听到动静的沈玥瑶转头看见柳星盯着一幅画发呆,好奇使然她捡起画像只是看了一眼,赞叹之声脱口而出。
“好生干净又俊俏的郎君,剑眉星目,眉宇间藏着一丝侠客之气,就是这嘴角的浅浅笑意似在隐隐克制着什么。”
“庄怀笙,是新晋武状元啊,样貌极佳,老太爷真是好眼光,这若是给姑娘当姑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胡说八道什么!”沈玥瑶伸手给了她肩膀一拳,“见色起意,你姑娘我是真的肤浅的人嘛。”
“当然不是,婢子只是担心议亲之事您拗不过老太爷和老爷,最后还是得出嫁,所以想您能找一个好人家。”
挠了挠头,想起这个事情沈玥瑶就觉得烦,长叹一口后将画全交给侍女规整,她带着另一名侍女出门透气……
*
城外,演武场。
不知道去哪里可解心中郁闷,沈玥瑶最终选择来了演武场靶场射箭。
对着青青芳草上的箭靶子,她发泄情绪一般的一箭、十箭、二十箭……百箭射向靶心,几近将箭场上五个草靶扎成刺猬,拉弦的三根手指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还不肯停手。
“别再折磨自己了。”
“你怎么在这?”
手突然被握住,沈玥瑶抬头看见谢晏川时,身体一僵,不自觉发出惊讶的疑问声。
谢晏川抢过她手中的弓箭,拉着她朝射箭场外围的凉亭走去,在的坐板上将她安置下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见他坐在自己身边,手还在他掌心中,沈玥瑶感觉很不好意思,想收回手,但是拗不过男子力气大。
“给你上药。”谢晏川虽然没好气地回答,但眼中满是心疼。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方觉察到右手手指上隐隐传来疼痛,看过去时上头还渗着血,红色的血滴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在他的手上,在手上晕染成一朵朵小红花。
她卷起衣袖想为他擦拭血渍,他却先一步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取出,小心翼翼涂抹在她的手指上。
“嘶,好疼。”如同酒精消毒伤口的刺痛感从指梢传到心头,疼得她直跺脚,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现在知道喊疼了,刚才不管不顾射箭的时候怎么不喊痛?”虽然他嘴上不饶人,但是手上给她包扎手指的力度轻了很多,生怕会再让她多痛一分。
沈玥瑶嘟着嘴,委屈地嘟囔:“还不是因为心里烦闷,光顾着发泄不快了,都没注意手上的伤嘛。”
“所为何事?至于让你如此伤害自己。”他小心翼翼看着她的手指,确定都包扎到位了才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
手心里的热感直传到脸上,沈玥瑶才注意自己的手被他抓着,而且他们头还靠得很近,一下子不淡定了,羞涩的情绪将手抽回,低垂着眼帘将自己的害羞藏起来。
谢晏川也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冒犯了她,想道歉又怕点明了让人家姑娘难堪,索性转移话题,试探性看看能不能缓解尴尬。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提及她的烦心事,沈玥瑶一下子就将害羞腼腆抛到九霄云外,可劲地吐槽起来。
“还不是家里给我议亲闹的。”
“议亲?”
谢晏川激动地站了起来,对上她不解的眼神后方知自己反应太过又坐了下来,“是了,你妹妹即将嫁入东宫,按大雍律,你必须先她一步出嫁。”
沈玥瑶长长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可不是嘛,一大早往我屋里送了二三十张可婚配的男子画像,看得我心烦意乱。”
“可有中意的?”他神色紧张地问。
“没有。”她漫不经心答。
闻言,谢晏川暗暗庆幸了一番,嘴角不经意上扬,好巧不巧让沈玥瑶瞧见了,她皱着眉头,劈头盖脸问:“你在嘲笑我吗?”
“绝无此事,我不过是想到那些郎君可能长得不尽如人意,才会这般入不了你的法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要的是两情相悦的婚姻,而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其实,我有一个法子,可解你燃眉之急,就看你愿不愿意。”谢晏川故作高深莫测地低声说道。
沈玥瑶眼前一亮,伸长脖子,侧着耳朵准备听他放什么屁,不料被远处传来的女声打断——
“姑娘,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