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眠歌踏出高府大门时已近傍晚。
高玫拉着她喝了不少酒,她今日心情好,应酬也有耐心,便来者不拒。高玫原要将她留府住一晚,不够被她拒了。
她不爱酒,但体质缘故基本喝不醉,但容易上脸。
任谁看到此刻虞眠歌浑身酒气和通红的脸都会觉得她醉了。
在高府外思考要怎么进去的小唐看到虞眠歌出来后眼睛一亮,急冲冲跑上前,一看,原本全身冒汗现在心凉了大半。出大事了,现在虞姐还喝醉了,这不全完蛋了!
她急得忍不住跺脚,一下忘了要说什么。
“跟我来。”她在小唐跑过来时就注意到了人,神色清明,言辞平静。心却不受控制地狠狠一缩,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唐对上虞眠歌冷静的眼神,才知道人没醉,顿时松了口气,脑子终于又转起来了。
站到一旁无人的角落,虞眠歌才问:“出什么事了?”
平日她们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不是大事小唐不会在这蹲她。
小唐语速极快:“你夫郎出事了,有人抓了他。她们人多速度又快,我们只追到了崇业坊,九娘子还在追,让我来通知你。”
九娘子还守在那边,可偌大一个坊市,四通八达,她们人手不够,根本找不出人。
听到谢玥出事,虞眠歌周身气势骤起,冷着脸要去杀人。轻身过墙,朝着崇业坊极速移动,像一只翩飞的燕,连衣角也难以察觉。
崇业坊是京城最偏僻混乱的一个坊市,小巷交错,鱼龙混杂。
九娘子找不到人,只得选择到西坊口等虞眠歌,这个坊口离高府最近,最有可能等到虞眠歌。那小混蛋聪明,一定知道怎么找到人。
就那臭脾气,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成亲前被人抓走未婚夫。来快点啊,真出事了哭也来不及。
九娘子双手紧握,恨恨捶墙。表情臭的不行,难得那混蛋要成亲了,她居然还能把人跟丢!
在看到一抹霜白裙角后九娘子快步上前,后被虞眠歌猩红含冰的眼震住。
她像是不曾看到自己一般,一掌就将挡在自己前面的九娘子打飞一丈开外,若不是身后有道墙给她借了力,估计还能更远。
九娘子捂肩怒喊:“你敌我不分啊!”
留给她的只剩一抹衣角。
“靠!”九娘子揉了揉肩,看在现在情况紧急的份上暂时不和她计较。望着虞眠歌离去的方向,心中的担忧弱了一份,这样目标明确,应该是知道人在哪了吧?
这样想着还是朝虞眠歌的方向追过去,算她欠那人的。
“嘶,”一边追一边骂:“好家伙真是一点没留手啊!”
沿着最近的线路,直奔长水巷。
虞眠歌觉得自己很清醒,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冷静。
就在离长水巷最后一段路时,空荡荡的巷子中出现了十个拿着武器的黑衣死侍。
虞眠歌左右歪了歪头,唇角弯起一个惊艳又惊悚的冷漠弧度。
有人就好,有人证明她来对了。
袖中滑落一枚匕首,瞬间出鞘泛起寒光。
“让开。”
“或者。
“死。”
对面死侍早已经习惯面对死亡,可莫名看到虞眠歌那近乎诡异的笑,心上感到股凉意,那是生死之间练出的死亡感知警告。
但即便如此,身为死侍,她们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哪怕是死。
正巧,虞眠歌也不准备让她们选。
滑步侧身冲入人群,那一枚匕首在她手中如指臂使,仿若一体。寒光凛冽间不见血色,只见倒于脚下的尸体。
一枚暗器从虞眠歌颈间划过,留下一道暗红血线,只要再偏差一丝,虞眠歌就很可能命丧当场。但她仿若不觉,面无表情将已插入对方胸膛的匕首顺势拔出。
这是以伤换杀,以自己为诱饵的打法。自损八百但杀敌一千,她伤,她们死。
一处高楼之上,此处位置恰好能把小巷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还没撒饵呢鱼就上钩了。”轮椅上的女人新奇地看着虞眠歌,这个与她同母异父的姐姐。好想让她死掉啊,那样低贱的人早就该死了。
明明位置已经足够高,一切都能轻易看清,可她还是觉得不够不够不够,脖子越伸越长,身体越发前倾,要把虞眠歌如何死的看得一清二楚。
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整个人限制在轮椅之中,还包着纱的腿根本无力支持她站起。
虞眠歌还站着,她却站不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
她还记得虞眠歌被栓在马后拖行时狼狈,那副模样才适合她。卑贱如泥土一样谁都能踩上一脚,眼神却那么凶狠,然后被她轻易地狠狠踩在脚下。
哪怕此刻回想起来也让她浑身舒畅。
原本那一次她就能让虞眠歌死的,她倒是想起来了,是谁救了她一命。不过好人很难有好报。这不,人家救了她一命,虞眠歌却还要恩将仇报,连累了他。
转头,对右边的下属吩咐:“去和马六说,人赏她了。”
“不过在那之前,要让马六把前因后果和人说清楚了。”
“是。”
心情舒畅了几分,但只要虞眠歌还没倒下,她就永远不会舒心。
这腿就是拜她所赐,无时无刻的疼痛化作源源不断的燃料时刻燃烧,耐心濒临吿竭。
“那些废物怎么还没把她杀了?”女人不想等了,掐住跪在轮椅旁下属的脖子,不见分毫手软,“你不是说她们能把虞眠歌杀了吗?”
被掐住的下属不敢挣扎,只能竭力道:“只要一点时间,她们一定,一定能,杀了,她。”
虞眠歌来的太快,此时天色还未暗,她们的布置也没来得及展开。这样的巷子是暗杀的绝佳场地,只要多给死侍一点时间再借有夜色掩饰,虞眠歌绝对没有活路。
脖子上的劲一松,哪怕嗓子疼痛难忍也抑制不住地大口呼吸。
女人脸上都是狠厉,命令道:“你也去,我一定要她死!”
“是!”
捡回一条命的下属,不知能否还有一次这样的好运。
——
昏暗的房间内。
谢玥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乏力,被扔在一张陈旧的木床上。
或许是一个男子对于那些绑架他的人而言毫无威胁,他身上的东西并没有少,也没有被绑,只是将门锁了起来。
他不敢发出声响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只能尽可能地观察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太大又很简单的房间,家具很少,陈旧破败。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元米不在这里。
他悄悄移动到门边,借着门缝往外看,院子中只有一个面相猥琐尖嘴猴腮的女人,根据身上衣裳尚且不错的料子再配合周身气质,身份很可能是个管事。
是谁想要抓他?抓他的目的是什么?
谢玥警惕着外边的动静,脑海中飞快回想是否有什么被他遗漏的线索。
他原本坐在马车里,车夫被人换了,用的易容术。
原本司妙璇安排的目的地应该是临安街,他也早在那儿安排好了自己的人,准备人赃俱获。因此哪怕上车前察觉到车夫的异常也归咎为她为司妙璇做事的缘故未曾多想。
谁曾想马车一路急驰,还来不及呼救,就有人挟持元米让他不许出声,后来他便被打晕了过去。
谢玥中途迷迷糊糊醒来过,确定绑架自己的人绝不是司妙璇的人。看来今天想抓他的人不少。
自嘲苦笑,轻轻晃了晃脑袋,头脑清醒了些。
谁抓的自己毫无头绪,但是为什么抓他也不算难猜。
微微发颤的手从发中将今日佩戴的一双长簪取下,藏于袖中。寻到一个角落,背靠着墙支撑自己,目光紧盯那扇紧闭的木门。
她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吗?会来救自己吗?
才升起这个念头,谢玥便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心存幻想,想办法自救才现实。
什么时候他也会对别人抱有这样依赖的想法?上一次是侥幸,他早就该意识到幸运只会偶尔光临,能一次次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谢玥不停地告诉自己放稳呼吸,调整状态。不然这样下去还不及别人动手,就会因为自己而彻底失去反抗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要后悔,如果虞眠歌没有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生活,他就不会面临现在的境况,他会按照自己的计划慢慢为爹爹报仇。
如果,他这次真的死了。
那他一定恨死虞眠歌了。
眼眶泛起红,可没有一滴泪水。
他只是一次次在心里念,
虞眠歌我恨死你了。
好像这样,就能再生出一点勇气和决心。
院中。
守在院子里的马六控制不住地往门内瞟,想透过这扇门看到那个晕过去的绝色佳人。
她平日也和主子去过不少青楼,可哪怕那里的头牌也比不上这屋中人的一根手指头。
按往日的规矩,这最好的自然是主子的,主子吃肉她喝点汤。另一间内关押的男子放在平日也算个妙人,可见过天上月,谁还看得上萤火虫?
马六只能有贼心没贼胆地在门外守着,又忍不住环顾四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守,而里面的人又昏迷着,只要她不破了人身子,动作轻一些不留下痕迹......
“马六。”
一声冷呵,让马六打了一个大激灵,脸上迅速堆笑,谄媚道:“刀娘你放心,人我好好看着呢,守得可仔细了!”
被称做刀娘的女人看不上马六这样的做派,也懒得揭穿她,说:“主子说了,里面的人赏你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好好和人家说说其中内情。”
说完也不看马六的反应,直接就走了,作为贴身侍卫,她不能离开太久。
马六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居然能落在她头上,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地回不过神。
然后着急忙慌就去捞腰间的钥匙,今天能有这福气,她就是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