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真理。

    当一个异性问你能否陪她喝到天亮的时候，她真正想说的绝对是喝酒以外更多的东西。

    如果你们萍水相逢一夜暧昧，那问的就是上床。

    如果你们言谈恳切真心实意，那问的就是一生。

    而我现在问的是什么呢？

    可我们又并非这二者间的任何一种。

    *

    “那你会陪我喝到天亮吗，西里斯？”

    “就这？”

    “就这。”

    他意味深长的打量我一眼，在看到我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后，笑容收敛了些。

    “你真奇怪。”

    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

    我过分夸张的笑声吸引来了旁边几桌客人的注意，我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发生，可还是忍不住笑得趴在桌上。

    他被我笑得莫名其妙，可我却笑到开始捶桌子。

    可你猜我是笑什么呢？

    我笑我自己。

    “要是不奇怪，我怎么出来和你喝酒？”

    于是我没有再去管那个问题的答案，直接转动酒瓶。

    这回瓶口指向我自己。

    “呀，运气不好。”

    我摆了摆右手，扬起下巴示意该他提问。

    他喝了一口酒，借着夜色，我看见方形酒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闪烁着的一种奇妙的光晕。亮晶晶，白闪闪。

    “你看过那张通缉公文吗？”他突然问道。

    我嘴角笑意一顿。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如果你说的是关于你杀了十二个人，还炸了一条街的连环凶杀案的话。”我说。“是的，我不仅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

    但我又补了一句。

    “可是通缉令上那张照片和你长得并不像，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然后一个意外，这才想起来的。”

    他没说话，迅速转动瓶子，瓶口又指向我。

    “那你为什么不害怕呢？房东小姐？”

    “怕什么？”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怕你杀了人？还是怕你是个巫师？”

    说着，我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那你为什么又不怕我呢？一个独居的房东小姐家里有这么多枪，好像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吧？还是说……你太自信了？”

    话尾语气上扬，我笑盈盈的看向他。

    “巫师先生，是你太自信了吗？”

    小酒吧的驻唱歌手适时停下歌声，手一滑，电吉他掉在地上，咚的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而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停顿一瞬，随即别开视线。

    “是我拿到了瓶子不是你，你问了这么多问题，你犯规了。”

    “呀，犯规了。”

    所以我也装作若无其事的跟着他岔开了话题。

    “那我该怎么办呢？罚酒一杯？”

    他垂下的眼睛眨了眨，距离这样的近，我甚至看得清他那颤抖的睫毛。

    007说得对，一个神秘又英俊的异性对任何人来说都足够有吸引力，比如此时此刻，比如我和他。

    “那就罚酒一杯吧。”

    我大口喝下酒杯里的辛辣液体，烈酒掠过喉咙，我侧过头去咳了咳。

    “该你了。”

    酒瓶又转，他并没有留给我任何机会。

    于是我们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这个事实，那就是我们谁也不愿意服软。

    那这可真是个难缠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怕呢。”他又问，“你为什么什么也不怕。是早有准备，还是轻敌？”

    “你说了我的台词。”我给面前的两个空杯子倒满烈酒。

    “你在逃避问题。”他毫不留情指出这一点。

    舞台上的乐队又奏响新的慢节奏乐曲，我跟着节奏摇晃高跟鞋尖，大片赤裸的小腿内侧肌肤顺着桌下那条又长又直的腿一路向上。

    而他没有拒绝。

    “你说我为什么不怕呢。”

    我又问。

    鞋跟擦着大腿内侧舒展的布料画了个圈，我抬眸看向他，此刻我面前的巫师先生若无其事举起酒杯和我遥遥一会，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可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却把答案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酒瓶又开始转动了。

    这回，他迅速摁住酒瓶，瓶口指向他自己。

    那你想让我问你什么呢。

    我颇为好奇的抬眼看向他。

    那你又要说些什么呢。

    我顿了顿，然后笑着说。

    “我想听听你的过去。”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夜很深了，可他比星星还亮。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你确定？”

    “我不确定。”

    我笑着抽回右腿，掌腹的温度从腿弯滑到脚踝，最后只剩下一片冷冰冰。

    “所以我要问，巫师先生，你会陪我喝到天亮吗。”

    所以我现在要问的，是萍水相逢的一夜暧昧吗？

    他停顿许久，又空了新的酒瓶。

    可是没关系，起码今晚——

    “喝到天亮，乐意之至。”他伸出右手，扣在我的酒杯上。“房东小姐。”

    ——我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