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望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指尖凝出淡金色的灵力,复又点在了谢琅的眉心。

    一股温和的力量徐徐涌入,一点点梳理着暴走的剑意。

    望泠袖中松墨香依旧,虽微掺了些焦糊味,闻起来却格外让人心安。

    谢琅丹田的灼痛渐渐平息,可他故意绷紧了肩背,让呼吸听起来仍有些急促,像是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

    “多谢师父……”他垂着眼,声音软得像棉花。

    望泠的动作顿了顿,正要再说些什么,手腕上的玉镯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原本莹白的玉面泛起刺目的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

    她脸色骤变。

    谢琅的心猛地一沉,被望泠半扶半搀着起身时,他踉跄了一下,将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师父,怎么了?”

    “先回去。”望泠揽住谢琅的腰,足尖一点便掠进瘴气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谢琅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呼吸的起伏越来越急促,唇畔血色正在缓慢褪去。

    才来到洞穴附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弟子的惨叫。

    谢琅探头望去,只见一只羽毛呈铁灰色的怪鸟正用利爪撕扯着岩壁,尖喙啄向缩在角落的赵峰,他的左臂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正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另外两个弟子举着剑勉强抵挡,却被怪鸟狂躁的气息震得连连后退。

    “孽畜!”望泠低喝一声,不等谢琅反应,已将他推到一块巨石后,乌鞘短剑脱手飞出,银辉如流星般划过,精准地刺穿了怪鸟的左翼。

    怪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转身扑向望泠时,却被她反手一剑拍在头顶。怪鸟的头骨瞬间碎裂,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阵尘土。

    “掌门!”赵峰捂着流血的手臂,声音都在发颤。另外两个弟子也瘫坐在地,望着望泠的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望泠抬眼看向缩在角落的几个弟子,声音还算平稳:“赵峰,你先处理伤口。林薇,你留下照看谢琅,其他人……”话未说完,一阵眩晕袭来,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换上惯常的清冷,“其他人守在洞口,我去检查周边是否还有异动。”

    说罢她便转身,往林内走去,步伐虽稳,谢琅却敏锐地瞥见她握着乌鞘短剑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那是灵力耗尽后难以掩饰的虚浮。

    “谢师弟,你感觉怎么样?”林薇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伤药,“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

    谢琅虚弱地靠在石壁上,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剑意仍在蠢蠢欲动,丹田处的灼痛时隐时现,但这些都比不上心底翻涌的疑窦。

    林薇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手臂上的擦伤,动作轻柔。

    谢琅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师姐,我入门不久。你说师父她……是不是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林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笑道:“掌门向来如此,她修为高,又责任心强,我们这些做弟子的,都很敬佩她。”

    “是啊,”谢琅附和着,“师父这般优秀,我却见她总是独来独往的。难道她没有可以并肩的道侣么?”

    林薇往谢琅伤口上撒药粉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道侣?谢师弟怕是不知道,掌门眼里,向来只有剑。”

    她用布巾擦了擦指尖的药末,声音压得低了些:“要说能跟她朝夕相处的伴儿,那柄皓羲剑的剑灵算一个。不过那剑灵是位美人,性子跟师父截然相反。上次我去剑阁送剑穗,听见她正缠着掌门说山下新出的胭脂水粉,嘴碎得很呢,倒是比掌门亲和许多。”

    谢琅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林薇接着说道:“不过,皓羲是上古神剑,存世也万八千年了吧?好像是洪荒时期哪位老祖所制,但一直在昆吾的剑阁内,不曾认主。不过我听说,掌门十二岁时入剑阁选本命剑,它头一个窜出来,缠着掌门要结契呢!”

    谢琅在纤阿峰上住了三个月,望泠每日的行程,基本就是藏书阁和藏剑阁两点一线。若说和谁过从甚密,恐怕真的只有那柄躺在剑阁里的剑了。

    “皓羲……”他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

    一旁圆脸弟子听见他俩的对话,也凑过来插了一句:“说来也可惜,上回封印魔尊沉朔,皓羲折断了,我看掌门近来都用一柄乌鞘短剑,显然不比皓羲顺手。”

    “掌门一定会尽力修补它的!”林薇道。

    圆脸弟子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寻常修士佩剑,不过是利器。但本命剑不同。它能感知主人的心意,若是主人身死,本命剑要么崩碎,要么从此蒙尘,再不肯认第二个人。对结了契的剑修来说,本命剑更是第二条命。掌门这样的剑痴,怎能眼睁睁看着皓羲继续在剑阁沉睡?”

    “那……该如何修补呢?”谢琅又问。

    “自然是找世间最珍稀的材料。”林薇掰着手指细数,“皓羲不是寻常的铁剑,要修补它的话,恐怕需要传说中的不周玄铁、龙鳞胶,或许还要去极北之地采万年冰髓……总之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谢琅嗯了一声,垂下长睫,掩住眸底的阴翳。

    林薇说的这些,都是修补剑身的材料。可南明灯是温养神魂的圣物,与修补断剑毫不相干。

    剑灵也没有神魂。

    那望泠拼了命夺南明灯,又是为了谁?

    思忖间,望泠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洞口。

    她衣摆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乌鞘短剑归鞘的声响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清晰。

    她刚解决掉几只被阆风秘境侵蚀而异变的低阶妖兽,灵力几乎见底,每走一步,左胸的心脉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钝痛顺着血脉蔓延到指尖,连带着眼前都泛起一层薄翳。

    “掌门!”林薇立刻迎上去,指着靠在石壁上的谢琅,“谢师弟的伤口都包扎完了,他身上皮外伤不少,回去之后还得再让药峰的长老处理才是。”

    望泠的目光扫过谢琅缠着绷带的手臂,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时,微微迟滞。

    “您的弟子伤这样重,您一定很心疼吧。”林薇道。

    望泠额角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她硬是没让眉头蹙得太明显,只睫毛低垂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确实疼,疼得想皱眉,想调息,想找个地方蜷缩起来缓解那股撕裂感。

    可这疼,是旧伤复发的疼,是灵力耗尽的疼,唯独不是林薇说的那种“心疼”。

    那种牵肠挂肚、坐立难安的情绪,望泠已记不清是什么滋味了。

    自从半颗心随着沉朔一起封入镇岳塔,她的胸腔里就只剩一片冰封的荒原,连疼都变得麻木而机械。

    她站到了谢琅面前,静静凝视着他的面孔。

    身为师父,“心疼”徒弟是人之常情。

    可心疼……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试着调动情绪,想从谢琅苍白的脸色里找出一丝牵动心神的迹象,可胸腔里那片虚无依旧沉寂,只有旧伤的疼痛在固执地提醒她:这里是空的,什么都装不下。

    她已再尝不到人的七情了。

    “感觉如何?”她试探开口。

    谢琅抬眼,正撞进她骤然失焦的眸。那双素来清寒如冰的眼,此刻竟漾着一丝转瞬即逝的茫然。

    “多谢师父关心,弟子好多了。”他声音依旧虚弱,“师父,您的脸色也不好,该歇歇了。”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角落里的其他弟子,语气轻得像叹息:“大家都能互相照应着,不碍事的。”

    望泠的睫毛颤了颤。

    “我也会……心疼师父的。”谢琅望着她,眼底蒙着层水雾,语气恳切得恰到好处,“您若是累倒了,弟子……”

    话未说完,望泠忽屈膝下蹲,指尖轻轻抵在了他的心口。

    谢琅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的指尖微凉,不曾有任何灵力灌注,却异常坚定地贴着他的衣襟,仿佛想透过皮肉,触摸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望泠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的心脉在平稳有力地搏动。

    那搏动隔着布料传来,带着鲜活的热度,与自己左胸的死寂截然不同。

    谢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任由她的指尖停留在心口。

    望泠的动作里没有半分狎昵,眼底似乎透着稚子般的困惑与探究。

    那眼神澄澈,仿佛只在研究一件从未见过的法器。

    可这探究落在他身上,却让体内的剑意莫名躁动起来。

    “师父?”他的声音染上了被惊扰的无措。

    望泠猛地回神,像被烫到般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胸口的温度。

    比毕方的讹火还要灼热,似要灼透指骨,在她空旷的胸腔上敲出一声轻响,随即又归于沉默。

    她还是没找到“心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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