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重生

    钟离悠再次醒来时,一眼便对上悬挂到她面前的木雕四角小鹿,大脑放空片刻后,她才又将视线聚集在木雕小鹿上。

    这是上古神兽夫诸。

    书里记载夫诸性情温柔,外表如月光般洁净,旧时有诗:“时日久,污垢生;夫诸出,沧海流”。据说夫诸能够引来雨水和河流洗刷掉人间的一切污秽和痛苦。

    钟离悠伸手,把挂盘上挂着的其他神兽拨转到自己面前,白泽、麒麟、朱雀、乘黄、毕方……一共是十二神兽。

    这是专门为婴童制作的十二神兽床挂玩具,是丹阳独有的特色之物,既能给小孩当玩具,也是讨一个神兽的吉利与庇护之意。

    这是她的玩具,也是她的小床。

    钟离悠歪头看了看周围,这是祖母祖父的房间,一岁前她都是住在祖父母的房间里的,后来搬到了隔壁的小套间里,再大一些后才搬进隔壁的院子里。

    婴儿床床脚处,有人背对着她坐在地上,是祖母的心腹燕姑。

    此时还是深夜,屋里只点了一小盏明萤灯。

    上辈子她就死在回家的路上,没想到却换了一种形式回到了家里。

    “哼哼你终于醒了!”

    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回来的白绒球立刻冲到钟离悠的眼前。

    钟离悠立刻闭上眼睛,终于用意识和它说了第一句话,“我没醒。”

    白绒球盯着她,有些苦恼,“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吧。”

    白绒球瞬间跳起来,“那你还闭上眼睛!”一副不愿意多看它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引起身边人的注意。”钟离悠维持着面上睡着的样子。

    “好吧,那你想问什么?问你为什么能重生?”

    钟离悠嗯了一声。

    白绒球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它一边原地蹦跶着一边说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那能把我送回去吗?”钟离悠平静问道。

    原本蹦跶得很得意的白绒球瞬间蹦不起来了,“你……你不想重生吗?”

    “不想,把我送回上一世吧,让我入土为安吧。”

    说到入土为安。也不知道上辈子她死后有没有人给她收尸。

    “为什么?”

    “为什么就我能重生呢?你不觉得这对其他人很不公平?”钟离悠平静的语气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白绒球挠挠自己的脸,心情有些复杂,“这自然是有你的机缘,而且你是死后重生,魂魄被招引,算是半个不死人。”

    魂魄被招引?

    有人招引她的魂魄吗?

    钟离悠问,“半个不死人?”

    在上古传说里。女祖长眠于天地间时,吐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化成了不死人。

    不死人有人的形貌,却无人的躯体,只有魂体,他们擅长相面断命,尤其是天道预言,能够预知这世上未来的走向。

    他们一族,姓长庚,常居于烂柯地,据说待在烂柯地里一日,外界便已百年。

    “对。”白绒球说道,“你反正自带半阴体质,容易召来朔鬼和妖兽,这也是天道间的一种平衡。”

    “无论你是否愿意重生,你都沾了天道气运,你杀死朔鬼和妖兽也算是功德,能补回天道气运,也算是与天道间的交易。”

    “所以也不算什么不公平。”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付出对等的代价,钟离悠倒是安心了不少。

    不过,她更在意的是半个不死人这件事,不死人有预言的能力,她似乎也沾了一点。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混乱的梦。

    她不止梦见了自己那些经历,还梦见了其他人,并且是从他们的视角梦见的,仿佛她的灵魂住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她梦见梅应微的身体寄居着一只半残的神兽,赤天凤凰,神兽可化人,它教梅应微如何修炼,教他如何炼器,帮助他识宝,还帮助他隐藏修为。

    她还梦见梅应怜,梦见她体内的灵魂来自另外一个与九乌大陆迥然不同的世界,梦见她有一只银镯。

    银镯里有天然的灵泉和灵田,即使再枯萎的药材和干瘪的药种,都能用灵泉救活,而任何药材只要种进它的灵田里都能升阶。

    而最令她震惊的还是她的前未婚夫,丹阳国世子,楚怀瑾。

    她梦见他成功解除了七国君主盟约,颠覆了当今的胤朝,一统其他六国,成为天下新的主人。

    胤朝初建时,开朝皇帝分封其他七位有功之臣为异姓诸侯王,也就是现在的丹阳、牧野、月吾、扎陵、商洛、越国和北留。

    七位诸侯王为表对帝王与胤朝的忠心,以四神兽之血为引,共同定下了君主盟约,发誓自己世世代代的子孙将永远效忠胤朝皇族。

    在楚怀瑾的人皇之路中,梅应微和梅应怜是最不可缺少的。

    她没想到,原来在丹阳时,他们三人已经相互认识了,虽然都用的是其他身份。

    去了东隅学院后,三人才逐渐从盟友关系转为更为亲密无比的战友与同伴关系。

    梅应微以梅家老祖的后继者身份,集中丹阳的军力,成为楚怀瑾最坚实的后盾力量之一;梅应怜吞并钟离家的大半产业,与其他炼药与锻造世家结盟,积攒了大量的财富与人脉资源。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她死后,加上这个梦极其跳跃,她一会儿是“梅应微”,一会儿又是“楚怀瑾”,她无从得知她的家人过得如何。

    在他们的视角中,她很少梦见他们经历的详细细节,只有结果较为清楚,那些过程像是有意被模糊化了,唯有一点,或许是因为和她有关,所以她还能够清楚记得。

    在楚怀瑾的视角中,她看见,是他暗中吩咐人,在集英大会上,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暴露使用过妖昙雾的癫狂上瘾的丑陋之态。

    从那天起,她不仅是梅家和钟离家那个天残人,那个废物,更成了他人眼中两家的耻辱,为了能够修炼而不择手段之人。

    再后来,她被逐出了东隅学院,然后,死在回梅家的路上。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难道那个让她偷偷染上妖昙雾的人,也是他吗?

    他的母亲,丹阳王后,与她的阿娘是旧识,或许是因为这份旧交,王后也照拂了她几分。

    王后在修炼一事上,虽无天分,但却是个很博学多识的人,她对这位王后感观也很不错。

    她七岁时,王后病逝,病逝前定下了她与楚怀瑾的婚约,那时楚怀瑾也才九岁。

    楚怀瑾生得好看,行止端方有礼,赞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也不为过。

    有这样一个未婚夫,自然而然有几分好感,但再长大一些后,她能看出来,楚怀瑾虽对她很好,但对她并无男女之意。

    她只是无法修炼,却又不傻。

    无法修炼这件事让她无法克制地滋生自卑之心,家人的关心爱护与强大的父母又让她绝不允许自己自贱自轻、自怨自艾。

    两种状态常常在她内心深处打架,长年累月之下,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自矜和自傲,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其他任何方面丢脸了。

    她很快歇了对楚怀瑾的心思,不喜欢自己也并非楚怀瑾之错,就像她也不喜欢吃萝卜一样,都是没办法的事,她便把楚怀瑾当半个兄长对待。

    她等着他退婚摊牌,以全丹阳世子的颜面。

    直到她听见他对旁人说,他的妻子应是能与他携手并进的人,他不需要依存他才能生的菟丝花,钟离悠和他的母亲太像。

    她转身离开,写信求祖父祖母退了婚。

    “你怎么又突然不说话了?”白绒球又戳戳钟离悠。

    钟离悠睁开眼,“我一直在想,你这个天道之心为何会在我身边,直到我做了一个梦,我终于想通了。”

    白绒球不动了。

    “你是来看住我的吧。”

    白绒球彻底老实了。

    “怕我这个变数影响了你们的天道之子们?甚至能因预知后事而杀了他们?”

    白绒球连忙摇它的小手,“我们天道不生孩子的!”

    钟离悠用三个月大婴儿的眼睛努力白了它一眼,这三人的经历完全可以写成话本故事卖了,这还不是天道亲儿女?

    “……你真的要和他们作对吗?”白绒球瞅着她的神色问道。

    “所以你果然是来看住我的。”钟离悠回道。

    白绒球又缩成一团,不作声了。

    要和他们作对吗?

    她还不知道。

    他们的经历里涉及到太多人了,他们也是别人的机缘与贵人,也影响着很多人的命运

    她无法做到在弄死他们之后接手他们的一切事情,至少她对当什么人皇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如果没有办法一击而中的话,那将是后患无穷。

    但是,她也不愿意再让梅家和钟离家成为他们的踏板,梅家和钟离家的东西,她一丁点都不想给他们。

    “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和他们成为朋友……”白绒球试探开口道。

    “不可能。”钟离悠一口回绝。

    就凭梅应微废了她长兄一条腿这一件事,她都不可能和他们成为朋友。

    而且,她也忘不了梅应微兄妹俩望向她时如同望向蝼蚁一样的眼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就是想跟着他们对着干,她上辈子努力控制住了这种心态,倒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没法成为朋友的,钟离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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