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空气鼓动帷幔,携来一股淡淡草木气息,举目远眺,傍晚山野间云雾弥漫,无涯无际的山脉连绵不断,丛生的密林郁郁葱葱。
沿着青石路,穿行杂树林中,这林间弥漫着深沉的湿润泥土腐植气息,暗绿的苔藓爬满树干,繁密的枝叶随风摇曳,仿佛鬼魅一般晃荡身姿,沙沙作响的树叶低语声俨然鬼怪交头接耳,讨论这一行人。
不多远处,便是传闻中山脚下的木魅客栈。
一行人下了马车,来到客栈门前。
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从客栈发出,众人惊目相视,纯骅挑眉抬手请示韩曜。
紧接着,客栈里恢复宁静,韩曜轻拧眉梢,点了点头应允。
只见纯骅正扣门张口叫唤店家,“有人在……吗?”
“嘎吱”一声,仿佛沉睡多年的客栈门张开眼皮,开了个缝隙,露出空幽幽的院落,没见人影。
“这什么情况,没人怎么开得了客栈门?”为首的纯骅打了个冷颤。
“我在这儿呢!”下方传来稚嫩的童声,一个面容没有血色的孩童仰脸对视纯骅,然后,提着手里的灯笼烛火往回走去,幽幽开口:“住店的话,跟着我走。”
门外的人对视一眼,相互警示,纯骅打头,完全推开客栈门,韩曜在其身后,接着是孟昱与秋实一同跨步门槛,最后,阿旺牵着马匹进入。
“我叫小二,木魅客栈的店小二,各位客官有何吩咐?”小二带领众人穿过漆黑庭院,进入前厅柜台
厅中摆设五六张桌席,韩曜环视一圈,并无异样,行到东面角落的席面座下,抬起眼睑,带着隐晦不明的目光,与孟昱交汇,两人仿佛在商谈一般。
韩曜垂眸看去纯骅,纯骅便走向柜台处的小二,放下银锭,开口吩咐道:“店小二,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一间下房,再来一桌酒菜。”
“我这就安排。”瞧见台面的银锭,小二在账簿划掉房间号,往后厨走去。
顿时,偌大的客栈里,只剩孟昱一行人来。
环视一圈,韩曜侧头,看向孟昱开口:“这木魅客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院子里阿旺正在喂养马匹粮草,那马匹高扬着头,露出眼白,发出嘶鸣,前蹄反复扒地,相当不耐烦。阿旺不停抚摸着马驹的额头,甚至碎语窸窣:“乖马马,咱吃饱饱的,明儿才有力气干活,你要知道,你只是一匹马,没有什么钢筋铁骨加身,一顿不吃饿得慌。”
客栈摆设如常,孟昱看向柜台处,轻蹙眉头:“是挺奇怪的,偌大的客栈,就只见这一名店小二,看那模样,还是个稚童。”她顿了顿,看向院子里安抚马匹的阿旺,开口道:“平常这马驹性子温和柔蓄,如今这般暴躁不安,恐是在惧怕什么。”
这时,店小二从后厨现身,韩曜眼里一片淡然,开口道:“小二,劳烦将饭菜送至房间。”
店小二自然应允,带领他们往二楼上房走去,顺带开口介绍,“二楼处皆是上等客房,一楼则是下等客房。诸位客官,你们订得两间客房为甲阳和乙阴,这是客房钥匙,还请保管好,酒菜这就备好端来。”说着便下楼去,远远瞥一眼房间名,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走远了。”在甲阳房门口守候的纯骅看着店小二下楼去,进入房间关闭房门,冷执淡漠地检查一遍,这才舒展眉头,“公子,房间里并无异样。”
走上前几步,韩曜打开木窗,院子里景象一览无遗,此刻马匹似乎安静下来,低头吃着马槽里的粮草,阿旺并没有在身边,显然是被店小二引到下等房休息。
侧目而视,就是乙阴房禁闭的木窗,并无异样,似乎感觉到头顶传来的阴鸷目光,他抬头往上望着,良久,这才关闭木窗。
这时,咚咚敲门声响起,正是店小二端来酒菜,一桌日常裹腹吃食摆盘完毕,店小二笑说:“几位客官,菜已备齐,还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小二即可。”正要退出房间,小二转回头来,阴森森开口:“几位客官,夜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只管蒙头睡就行。”故意说到这儿闭口,咂咂嘴,引人遐想。
纯骅拧眉诧异,提着剑警示,“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二撇撇嘴,露出无辜的眼神,“客官莫要发火,不是小二故意闭口不谈,只是为了各位客官着想,有的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这么说来,韩曜眼中厉色陡然一闪,轻扯一侧嘴角,“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知晓的!”
小二一道幽光落在他身上:“既然诸位客官如此好奇,为了避免深夜那物来叨扰各位客官,还是提前说明。”店小二这才幽幽开口解释:“我们木魅客栈,自然是因坐落木魅山脚得名,传闻中,木魅山鬼精怪灵众多,尤其夜间更喜四处游荡玩耍,一不小心,也难免贪玩游历到山脚,我们客栈,也短暂成了歇脚之处,尤其来人时,这些鬼怪更爱捉弄,用婴孩哭声引诱良善之人,用妩媚女声叫唤邪念之人,用雄壮磁性男声吸引欲望之人……你心中所想什么,那鬼精怪灵便会幻化什么,所以,你们要小心哦,若听到呼唤声,蒙紧被子盖头睡觉,不去理会即可,自然平安度过到第二日。”
一旁,纯骅双臂环胸,懒洋洋扫向小二。秋实则是吃惊瞪大眼睛,瑟缩在孟昱身后。孟昱半眯的眸子划过一抹讥诮落向小二。韩曜双眸微凉直射向小二。
那小二料想到众人不同眼色,表情并未明显变化,似乎习惯了一般,交代完毕就下楼了。
“不是……秋实,你还真信他说的鬼话。”纯骅看向一旁满脸错愕的秋实。
秋实打起胆子,松开扶在孟昱衣袖的手,战战兢兢地道:“我……我不怕,我要保护好我家小姐,管他什么鬼怪牛神……啊……小姐。”
“好了,你莫要吓唬秋实,她打小就害怕这些,夜间茅厕都是闭着眼睛去的。”孟昱看向纯骅。
同时,韩曜一记眼刀撇去,纯骅这才嘟嘴委屈,自知理亏,对着秋实开口道:“你要是夜间听到不好的东西,叫我名字,我这就现身驱退鬼怪,可行?”
听到这番话,秋实羞红了脸颊,轻轻点头。
弯腰嗅了嗅桌席酒菜,没闻出异味,孟昱接过秋实递来的银针,将银针一一扎入,那细细的针尖并未有变色迹象。
众人凝聚的目光这才稍微松懈,正常吃食。
乙阴房里,秋实吹熄烛火,兀自裹着被子睡在旁榻。
昏暗中,孟昱看向秋实那处,一个严严实实的大蝉蛹轻轻蠕动,她柔声轻笑:“秋实,你也不必这般害怕,这不,我还在房间里的。”
秋实在被中隐隐约约听得熟悉的婉约女声,感慨不已:莫非,我是那拥有邪念之人,可我喜好的明明是雄壮伟岸男子,听到的更应该是厚重男声勾引才对!
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结果,为了听得更清楚些,秋实扯出一个缝隙,这才听清楚说话人,原来是自家小姐在床榻唤她,她赶紧回应:“小姐,我没事,正捂着被子睡觉呢!小姐你也早些休息,一定盖好被子。”
面对秋实的回答,孟昱忍不住弯下眸子,轻声道:“好。”
顿时,房间里静寂地只能听见屋外呼呼地刮风声响,重重拍打木窗。
行廊传来清冽醇重的优雅嗓音,就在乙阴房门外,说话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撩拨于心。
“来吧,靠近我的心膛,不光有坚实的臂弯,还有……”
冥冥中,孟昱睁眼眼眸,拧紧眉梢,疑惑:怎么?我是那欲望之人!
厚重嗓音忽然变换,仿佛出谷的黄莺,婉转悠扬,“来吧,靠近我的心口,不光有温柔的臂弯,还有……”
顿时,孟昱凝聚目光,略带狐疑,试图理解这自由变换的嗓音。
她掀开被子,直直坐起,看向门户,有一团阴影趴在那里,仿佛在往屋里偷窥,突然,现出一个幽深绿光的圆孔模样。
那声音更加清晰明了,又变换成清冽醇重的优雅嗓音,“来吧,靠近我的心膛,不光有坚实的臂弯,还有一颗赤忱热烈的心,你只独属于我一鬼,我们共度奈何桥,回到我的家。”
门栓处窸窸窣窣的响声,“啪嗒”一声,木栓掉落,门户“嘎吱”打开,现出那鬼精灵怪的模样,悬空在地,白茫茫飘飘悠悠聚在一团,鬼精灵怪头顶圆溜溜的绿光眼珠子闪着阴鸷气息,直射房内。
孟昱愣怔,与那物对峙。
忍不住被子里稀薄的热气,秋实掀开被子,正正瞧见这般场景高声大呼:“鬼啊!”
眨眼间,那鬼精灵怪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望着行廊尽头,留下白茫茫残影。
一声惊叫,韩曜睁开眼皮,提着剑踉踉跄跄开了甲阳门,匆匆到乙阴房门口,房间里两人吃惊望向行廊,他抬眼望去,一团白影停留飘荡空中,而后转身,露出深绿幽光,对视一眼,消失不见。
接着,楼下传来惨叫:“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