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鬼影在阁楼暗处观察外面的两人,那股幽光往下移动,俨然在空中飘动的幽灵鬼火,忽然地,那团幽深绿光猛冲出来。
原地的孟昱从袖中抽出一张在苗疆诡市买的驱邪黄符,正打算对准冲出来的邪物,哪知,那邪物冲出光亮处,孟昱这才看清来者是何物。
原来是一只灵活野性的独眼豺狼,嘴角嘀嗒哈喇子,晶莹透光的液体往下坠落,宛若悬河,蓬松的尾巴夹在两股之间。
此种场景,孟昱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正是杯盏里蓄了半杯的水滴,看来是这野物的口水。
如此种种,木魅客栈的鬼精怪灵有了解释。
夜阑更深之时,天色昏暗,纵是这豺狼披着洁白布匹,飞速在行廊奔跑,造成幽灵飞行的画面,恐吓客栈顾客,由此,对木魅山鬼怪有了实物恐惧。
至于那惟妙惟肖的人声,江湖有善口技者,变化万千,模拟区区婉转悠扬的女声,或是雄浑有力的男声,还有嘤嘤学语的婴童,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豺狼冲过来之际,孟昱一个灵活的走位,闪到旁处,与韩曜背靠背,形成相互配合信任的局势。
面对独眼豺狼,韩曜腰间的利刃出鞘,直指前方。
那豺狼两腿岔开,仅剩的一只眼犀利凝视面前两人,亦观察周围局势。
阁楼幽黑昏暗,里面再无其他绿光鬼影,想来是别无其他绿眼豺狼。
眨眼间,孟昱收回视线,握着符咒的手指紧了紧,将其放入袖中,在里捣鼓着,余光瞥向韩曜,眸色渐渐深沉。
两人默契看向对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孟昱从袖中掏出一块干粮,扔向豺狼。
那豺狼鼻尖嗅动,机警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人,舌头舔舐唇周,晶莹的哈喇子往下流窜,只是低头看看,并未去吃食地上的肉饼。
趁此间隙,韩曜即刻从腰间抽出麻绳,打了个圆圈,一个利落甩手,麻绳打圈处落向豺狼脖颈,用力一抽,那豺狼被扼制喉咙,发出呃呃叫唤。
楼下柜台处的小二眼尾一挑,眉毛蹙成一团,耳朵抖动,听得楼上响声,兀自拿着匕首揣入袖中,开了柜台隔板,欲往二楼走去。
长凳上佯装喝酒的纯骅,一个快闪,整个身子横躺扶梯,笑脸迎向小二,“嘻嘻嘻,小二弟弟,一起把酒言欢。”
小二阴沉着脸:“守职期间,禁止饮酒,还望客官海涵。”推脱着掀开纯骅,匆匆上楼。
眼下,见糊弄不住店小二,纯骅半眯眸子,挑向一旁的秋实。
只见秋实摇摇头,伸出右手,倒扣出小拇指,然后快步上楼,跟着小二步伐,一个踉跄,打算将人扑倒,拖延时间。
哪知店小二一个利落转身,秋实着实摔了个大扑爬,把额头磕得铁青,姹紫嫣红,却不得不忍受疼痛。
她哪里肯放过小二,两手往前扒拉闪在一旁的小二鞋履,双瞳剪水,挤出吧嗒泪花,声音虚弱地开口:“小二弟弟,秋实阿姐摔得这么可怜,你好歹来扶扶人家起身。”
这般场景,店小二迅速弯腰,隔着衣衫,揪着秋实的手腕扔向纯骅,淡淡道:“你们是同伴,由他来照顾你更方便一些。”说着转身往楼上走去。
行廊尽头,那还有什么人影打斗,那副春光山水图摆放整齐,仿佛未曾挪动一般。
噔噔噔赶上来的两人瞧见小二落空的神情,这才展眉放下心来。
秋实漫无边际地开口:“今天吃什么?”
同样的纯骅挠挠后脑勺,略显尴尬:“当然是吃……吃酒啦……小二,再给我来壶酒。”
握在掌心的匕首,静默藏入袖中,小二平淡开口:“知道了,我下楼给你打酒。”
三人一行,回到一楼。
阁楼暗室,幽黑无光,只有一只泛着绿光的幽深眼眸,正是被制服的独眼豺狼,被麻绳套住脖颈,捆缚手脚,嘴里塞着手绢不得呜咽。
独眼豺狼横躺在地,幽怨无比地看向两人。
幽暗中,孟昱往前伸手,不慎触碰到前方硬实的腰背,她一个嗓子眼提拎,双瞳闪烁躲闪,恐觉不妥,急忙收手。
一瞬间,韩曜身子僵硬成石头,化在原地,耳根子潮红一片,支支吾吾中拿出火折子,显出光亮。
两人一前一后,脚下正是被绳索捆住的彪形大汉,想来是昨夜住店消失不见的寻端猎人。
韩曜就近,伸手去探其中一人鼻息,哪里还有什么鼻口产出气息,他不由得蹙眉,双指探向此人脉搏,已然没了跳动。
就此,他探究脉搏的动作怔住,一一往旁边的其余四人探去,迟迟开口道:“死了。”
闻言,孟昱双眸惊恐地睁大,错愕地看向横七竖八的尸体,眸色陡然一紧,看向身后被捆缚的独眼豺狼。
她随机选了一具尸体,将火折子凑近面庞,脸色苍白,唇周发黑,仿佛才刚刚陷入平静沉睡中,没有过多挣扎。
火折子移向脖颈处,亦没有明显伤痕,不由解开尸体上衣,右肩露出明显的“猎甲”刺青。
韩曜瞧见字样,睫毛徒然一颤,感慨道:“这是西城的甲等寻端猎人,如此看来,他们这次到大昭寻宝的等级相当厚重,究竟是怎样的至宝,能出动甲等寻端猎人!”
对于宝贝,孟昱没有什么心思,大致勘验完毕死者情况,下了论断:“这些人,身子并无致命伤害,然而唇周发黑,肚腹抽出的银针同样被染黑,看来,应该是中毒而亡。”从死者身体抽出银针,在火折子上来回高温烧烤之下,银针恢复原样。
韩曜点头应和:“昨夜,许是酒家田儿姤为了报复毁坏樊篱生灵的仇敌,在菜饭里投毒,让这五名寻端猎人命丧此处。”
将死者衣服整理完毕,回归原位,孟昱正要起身,一个木筒从尸体身上滚落,停在漆黑的木板。
她捡起木筒,端详几许,沿着末端红线一拉,那木筒端口往外,一卷羊皮纸现出,展开看去,画有日光图案,下方写有儋州字样。
孟昱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睛瞬间睁大,眸色倏紧,双唇轻颤,抿成一条直线。
没成想,这群穷凶极恶的寻端猎人,竟然在找寻日光标识,甚至是连具体的地名都发现了。
她急忙将羊皮卷往火折子处放去,通红烟火将羊皮卷燃烧一半,被韩曜打落在地,疑惑的目光看向孟昱。
“你为什么要烧掉这幅羊皮卷?”韩曜相当不解,捡起地上残余的部分,只剩下半边州字,他蹙眉凝视,半晌,还是将剩余的羊皮卷搁置火焰处,烧了个精光。
孟昱猛地抬眸,晦暗如深海,看向凝视焰火的韩曜,嘴角一挑,问道:“怎么?现在又舍得烧掉这卷羊皮。”
良久,韩曜开口:“它的存在,若是要危害众生,又何须保留下来。一把火,将樊篱地界存在的生灵,烧得一干二净,而这一把火,保不齐引向别的地方,索性,趁此间隙,烧了,一了百了。”
地上的豺狼挣扎起身,孟昱将银针插入穴位,倏尔,豺狼晕倒在地。
韩曜解开麻绳,两人退出阁楼,此时,夜色将近,两人下楼去往前厅与其余人汇合。
客栈门口,田儿姤正带着白面书生一行人进门。
那三人蓬头垢面,尤其为首的白面书生,双手紧紧握拳,额头青筋暴跳,目光阴冷的发凉,气冲冲往长凳一坐。
在其身旁的矮个护卫轻轻拍掉他后背的尘土,劝解道:“祝公子,木魅山果真如传言一般,山中鬼精怪灵众多,尤其是幽暗的山洞里,冒着绿光的重重鬼影,围困我们,这不,脱困花了些时间。”
祝容吐出一口长气,睥睨一旁烟紫长袍的田儿姤,怒怼:“你不是号称木魅客栈第一金盘向导吗?怎会引路到那漆黑山洞之中,要不是我的人武功高强,我这命,早不知在哪个黄泉埋着!”
田儿姤撇撇嘴不服气:“我说过了,你们不听,我也没法儿,自己疑心重重,非要往那边去的,遇上鬼影,又怪我不会带路。”
“退钱!”矮个护卫叫嚣,“什么金盘向导,我看是贪钱向导还差不多。”
祝容挑眉:“这是嫌弃本小爷给得少?!”
说话间,彪形大汉站出身来,肚腹顶向田儿姤,一番示威。
柜台前的小二谄媚端着一壶酒水来,分开剑弩拔张的两人,“消消气,我们店里还有别的向导。”他嘿嘿笑说:“小的不才,毛遂自荐,我是客栈里的银盘向导,三位客官,要事抓紧,赶明我带三位往山上去,竭力全力,找找你们要的人,要的东西。你们看,可行!”
小二朝田儿姤使着眼力见,吃瘪的田儿姤往后厨去,端来酒菜。
三人提箸吃食,其中矮个护卫将红肉放入嘴边正要吃时,他一面打落祝容手里的木箸,一面高声提醒:“有毒,不能吃。”
长凳上的三人立即起身,白面书生祝容抬手覆盖桌席,利落掀翻,从腰中抽出长剑,直指田儿姤:“饭菜是你端来的,里面却下了毒药,你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