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因为白珠之死，一直抬不起头来。

    昨晚，五个即将成亲的小厮约在当归的新房喝酒，喝得不算多，只有两坛。大家都有分寸，酒席散得也很快，侯府熄灯之前，他们便回位于东南角的小厮房了。

    新房婚前不好住人，他们还要在小厮房磨到最后一夜。

    小厮跟丫鬟的规矩一样，也是分为一二三四等，每个等级拿的月钱都一样。

    同样，小厮房跟丫鬟房的规矩也一样，只住三等和四等小厮。三等小厮住四人间，四等小厮住八人间。

    连翘为三等小厮，住四人间。

    他刚一掀帘子进屋，有个平时就跟他不对付，名叫青山的小厮阴阳怪气道：“哟，准新郎回来了。一个月内换了两个新娘，刺不刺激？”

    连翘平时这样的话听多了，不想搭理他，把被子朝头上一蒙，倒头大睡。

    青山尖嘴猴腮，长着两片薄到只剩下一线的嘴唇，是老侯爷外书房的三等小厮。

    平时他占不得上风，如今机会送上门，又见连翘做缩头乌龟状，哪里肯善罢甘休。

    房间里另外两个小厮不在，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包炒豆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一边嚼得嘎嘣响，一边肆无忌惮道：

    “换了我是白珠姐姐，也选择不嫁。不说别的，单说指婚之后，当归哥给红珠姐姐二两银子，柴胡哥给绿珠姐姐祖传银镯银丁香，重楼哥给紫珠姐姐买胭脂水粉，就白珠姐姐什么也没有。凭什么啊，她又不比谁差！”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家伙也是好意思，空着两只手就想娶妻，脸可真大。”

    连翘那边没有动静，他心想平时跟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似的，今天倒是沉得住气。

    有心就此打住，嘴巴却跑在了前面：“听说黄连哥给定亲的花枝姐姐买了几尺好布，还有一个银钗子。花影姐姐又给剩下了，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不会又闹着要退婚吧，那就成大笑话了……”

    这些话不断朝连翘耳朵里钻，他起先还能忍得住，到最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拿起柜子里的几串铜钱，大步向外走。

    青山没想事情闹大，赶紧住嘴，连翘人却一转身就不见了。想着许是去旁的屋了，自己就收拾躺下了，没有连翘和他斗嘴，尤觉意犹未尽。

    连翘人高马大，比旁人能吃，月钱几乎都拿去吃了，没攒下什么钱，所以才没法给白珠什么，闹了笑话。

    他原本想夫妻日子长，以后对妻子好也是一样的，但当众被骂，到底拿不下脸面。

    连翘拿着钱匆匆出门，被上茅房回来的当归看见了。

    当归拦着他问：“做什么去？”

    连翘不吭声。

    当归继续问：“连翘，你到底要做什么去？大管事可是千叮嘱万叮嘱了，不可生事。明天就是婚礼，你不要昏头。”

    说着就把连翘朝回拉：“回去，无论什么事忍到明天再说。”

    连翘只好说：“我想去给花影买个定情物，大家都有，就她没有，怕她又不要我了。”

    当归不好说什么了，只是问：“这个时候到哪里去买，你有钱吗你？”

    连翘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侯府不是有几艘南来北往的船吗？我知道几个船员兄弟会从南方揣一些时新货回来，偷偷卖出去。比铺子里便宜多了，几百文能买个体面的珠钗。今晚就有船回来，我去找他们买一只送媳妇儿，免得明天闹笑话。”

    “还是不妥。”

    “人言可畏，我不想一辈子被人笑话。”

    当归见连翘意已决，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快去快回，稳妥点。”

    连翘还想说什么，当归摆摆手：“这样我们还能有个照应，不至于出什么事。”

    两个人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