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珏眉心颦蹙,揣磨起母亲的心思。她顿时慌恐,急言道:“不能吃!”
可已经来不及了。
白苏听到莺时的话,当即明白慕夫人的心思,他伸手抓住了明轩正往嘴里送点心的手臂。
自重阳夜宴答应迎娶季南薇之后,白苏便小心提防着身边那些可能心怀不轨之人。季府嫡女下嫁于他,有人能看出这是季家的缓兵之计,但也不能不提防有人眼热储位,以除他后快。
明轩看着二人严肃慌张的神情,不明所以:“怎么了。”
楚珏摘下发间的紫玉银簪,插入明轩手中的糕点,只见银簪瞬间变黑。
明轩惊愕松手,糕点滚落在地,他吃惊不解地看向楚珏。
楚珏面白,转而心愧二人。她眼底湿红,连忙跑开。莺时连忙紧跟其后。
白苏起身,瞧着她的背影:“楚珏……”
……
承泽宫内,慕夫人正由婢女搀扶着走向榻沿歇憩。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乱,接着,楚珏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她身后的婢女见公主已然闯入夫人寝殿,不敢再上前阻拦。
楚珏入室激愤道:“母亲!”
慕夫人心吃一惊,瞬间困意全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她暗想:难道公子白苏已经薨了?
楚珏噙着泪生气质问:“糕点里的毒是不是你派人放的!”
婢女流英见状,连忙遣走殿内的婢女侍仆。
慕夫人面容阴沉了下来:“你胡说什么!我怎会让人在糕点里下毒?”
楚珏哭笑不得,事情已被她发现,母亲却仍想接着隐瞒?
悲伤袭卷楚珏思绪,她不顾失言:“你想毒害公子白苏,为瑜申除去一个防碍他登上王位之人!”
慕夫人怒颜:“混账,我是你母亲,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楚珏流泪,不听其言:“母亲?你下毒时,可曾想过若是我吃了那些糕点会如何?还是你本打算连我一起毒害,免得旁人怀疑到你身上!”
慕夫人恼羞成怒:“住嘴!流英!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关回她的房间!”
流英连忙屈膝道:“是。来人!”
殿外走进几个身强力壮的婢女。
流英使了个眼色,几个婢女便上前将楚珏拉回了她的房间。
五日后,铜花台上的藤叶在秋风的催拂下,都已落得差不多了。
明轩支着脸庞,叹了口气:“楚珏已有五日未来。若她今日再不来,以后便见不到我了。”
白苏没有说话,他拿出一个澄蓝小盒:“给。”
明轩接过,他好奇问到:“这是什么?”
白苏回答:“这是我母亲秘制的膏药,受伤后,涂上它,不出半日,伤口便会愈合。”
“如此神效,替我谢谢沈夫人了。”明轩打开小盒,闻了闻。
俄而,两人陷入沉默。
明轩顿了顿,他开口言道:“喂,我走后,你可要保重。我还未去战场,便险些丧命于后宫诡计中,真没想到你在后宫中的日子这样难过。”
转而,明轩换了轻快的语气:“不过你也不用难受,说不定我会传信与你。”
白苏低眉,声音柔和了下来:“你也保重,莫把药膏用完了。”
明轩笑然勾着他的肩,白苏放任了他放浪不拘的行径。
黄昏时候,青冥阴暗,白苏与明轩走在宫道上,两旁的宫灯逐一亮起。
白苏送明轩出宫。临近宫门,两人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候于宫门之旁。那人见到白苏,有些踌躇。明轩、白苏走近,只见是楚珏披着斗篷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等候。
明轩惊喜:“楚珏!”
楚珏瞧见二人,立刻垂眸。她低声向明轩轻唤:“轩哥哥……”
楚珏忆起糕点一事,心中对明轩仍是愧疚,更不敢看向白苏。
楚珏低目轻语道:“我听说你后日便将随季将军出征……我有此物,想来赠与你最为合适……”
楚珏将手中精巧的檀盒递与明轩。明轩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柄世间罕有的象牙紫岩匕首。
明轩甚是喜爱:“真是精致。”他抽出利刃赏看,那紫仞泛光,匕柄称手,他高兴道:“还是楚珏懂我。”
楚珏却低首不语。
明轩清楚她的心结:“楚珏,不必为前事愧疚,那不是你的错,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楚珏仍是羞愧:“我母亲用心险恶,险些害了你们。”
白苏上前安抚道:“你与慕夫人不同,我们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未曾想过伤害我们,这便足够了。”
楚珏眼睛湿润:“当真?”
白苏拭去她的眼泪:“当真。”
明轩转目笑对白苏道:“我便说吧,女孩子送别就会哭哭啼啼的。”
楚珏破涕为笑。
白苏与楚珏目送明轩骑马离开。
后日,落叶箫箫,季将军携明轩及季家军奔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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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三月十九,晋平国内,钟声幽远。
三月十九是先王的祭日,太庙之内,国君带领宗族之臣于牌位前祭拜。行罢三跪九拜后,国君会依照旧例,指派一位手足去往京郊王陵替他墓祭先王。
国君回身,他狭长的鹰钩眼扫视身后的手足兄弟,然而目光却被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目吸引了过去,纪宇捷的目光不由停滞在宁王身上。
这么多年,纪林钟风采依旧,仍是一副他讨厌的样子。其余手足兄弟都已去过王陵祭拜过先王,只有纪林钟还未去过。今年若不让他墓祭先王,那他嫉恨宁王之意便太过明显,反让群臣暗议他的肚量。
“林钟,此次便由你替寡人墓祭先王。”
纪林钟嘴角轻抬,颔首施礼道:“是。”
晋洛王生前最疼爱宁王,但这些年因有国君的暗中阻挠,纪林钟始终不得前往王陵祭拜先王。
宁王府前,纪林钟旋身下马,入府准备祭品,沐浴更衣。
不久,随侍肖凌进门,却不想宁王仍未换好衣物,他连忙住足低首,隔屏而报:“王爷,卑职已将祭品安置妥当,请王爷指示。”
屏风内侧,纪林钟吩咐道:“将门关好,本王冷。”
“呃……是。”肖凌回过神,他连忙回身将门阖好,敦敬地立在一旁。
“肖凌。”纪林钟隔着屏风试探地闻问了一声。
“卑职在。”听到王爷的召唤,肖凌的身体随即紧绷,他低首面向屏风。
没想到肖凌还真的待在室内。
屏风上的新服一件件滑进里侧,纪林钟边穿戴新衣,边笑语道:“什么在不在的,我叫你关门,你怎么将自己也关进来了。”
肖凌闻之,立马反应了过来,他手足无措道:“卑职…卑职马上出去。”
纪林钟笑言:“不必了。”宁王穿戴整齐,从屏风内走出。他一袭墨色衣衫,肃穆而又庄重,而桃花目内却依旧是风流潇洒。
纪林钟上前,抬手拍了拍肖凌的肩头,不忘戏谑道:“你啊,武艺造诣不浅,怎么脑袋却像木头似的?真不知傅姑娘是怎么看上你的。”
肖凌摸了摸头,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男儿的羞红,与他高大矜持的外表有些不符。
纪林钟上前打开了房门,他回目瞧着憨然一笑的肖凌,不由轻叹:“哎,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见宁王的叹气声中夹杂着一丝惆怅,肖凌慌忙上前开解:“王爷,您与夫人总会相见的。”
被随侍察觉心事的纪林钟回过神来,目中的伤愁已消减不少。宁王转身拍了拍肖凌的肩膀:“下月中旬,别忘了请我去吃你与傅姑娘的喜酒。”
肖凌拱手道:“是。”
两人向外走去,只见是王将军迎候于府门。
王将军见宁王出来,连忙上前。
见是王将军迎候,纪林钟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王将军?怎么是你?”
王将军向宁王施礼:“宁王安。”王将略顿,接言道:“今早邬兄家仆来营禀报,言邬母病危。邬兄心中惦念不已,当时王爷恰好入宫祭庙,邬兄不能禀告王爷,故先行离营看望其母,不能亲自护送王爷前往王陵,但邬兄赴家前已叮嘱卑职,让在下随王爷入陵,护王爷左右。”
纪林钟目中若有所思。
王将军见之,接言到:“王爷放心,卑职已按邬兄所托将王陵内一切布置妥当。”
纪林钟平眸:“有劳王将军了。”
“王爷言重。”
离府上马前,纪林钟吩咐一旁牵马的家仆:“告诉清和,本王午间不能赶回府中,让他自行用膳便可。”
老仆恭敬回到:“是。”
纪林钟稍稍思索,又吩咐身旁的肖凌:“你着人带名医去邬家瞧瞧。”
肖凌心中明白:“是。”他暗派一位头脑机灵、身手敏捷的侍卫前去邬家一探究竟。
宁王上了马,一行军队护送其前往京郊王陵……
收到命令的侍卫快马赶赴邬家,只见邬府门前无人看守,府门紧闭。侍卫下马,暗感奇怪,他上前敲门,却无人回应。侍卫转身来到邬府后墙,他纵身一跃,跳上了围墙。
侍卫心中骇然,只见邬府内血染草木,死尸一片,女婢、侍从的尸首歪斜地横在院中、廊间,连老人和小孩也无一幸免。侍卫反应过来:有人血洗了谢府。邬将军与宁王亲近,此事应是针对宁王,侍卫连忙折身,欲回去禀报宁王。
然而,邬府内一只暗弩对准了侍卫的心口。只听一声紧厉的箭响,侍卫径直栽倒在了邬府后墙的暗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