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中的高二年级有八个文科班,其中头部两个班级是重点班,彼此间不分伯仲。中间四个班叫“骨干班”,就是所谓的中等班。末尾两个班则是“优化班”,虽占了个优字,实际上却是一个比一个差,老师们对其的要求只要不惹事就好。
至于成绩……说实在的,能考上海城一中的学生,就是不聪明,学习态度还是有的。只要肯上进,这些学生在高一的分班考时基本都被分到了骨干班。
但学校嘛,往往也会迫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收进来些特殊学生。优化班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进学校只为日后的履历能好看些。剩下的则是各种各样的特长生,对文化课成绩要求不多。
比如七班,就是这样的优化班。老师来班上讲课基本都是走个形式,只要学生们别太过分,基本不会管他们有没有在认真听课。
优化班学生的校园生活比起其他人,那要相当“丰富多彩”了。吃零食,打游戏,聊最新的花边新闻,翘课逃学更是家常便饭。两个兄弟班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七班比八班多一个消遣乐子,“逗”班上的一个男同学玩。
那位男同学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大家都不怎么叫,而是给对方起了个“狗尾巴”的外号。这么叫习惯了,大家也就忘了对方叫什么,真将“狗尾巴”当成了他的名字。
“狗尾巴”体型粗大肥胖,在一众身材匀称苗条的男同学之间格格不入。不仅如此,他还不爱干净,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酒气混合着狐臭气的味道,头发也总是不洗,还又长又杂乱,油腻腻地贴在脑门上。班上女生见了他总是厌恶地退避三舍,男生则以取笑对方为乐,三五不时就要搞出点幺蛾子作弄对方。
比如这周一返校,陆舟刚进班里,就看到自己座位上放着一个恶心的外套。
他皱了皱眉,瞬间觉得自己座位不干净了。
周围有好事的同学给他报信:“舟哥,那是狗尾巴的,不知道怎么搞的跑你桌子上去了。”
陆舟面色一冷,朝最后一排靠墙角的座位走去。
狗尾巴就坐在那里,他身后是放垃圾桶的地方。陆舟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对方的桌子,桌子“嘎吱”一声歪斜了大半,里面的课本全都掉了出来。
周围安静了一瞬,大家的目光都集聚过来,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幸灾乐祸。
狗尾巴吓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能钻进桌兜里去。
陆舟冷声道:“把你那恶心玩意儿拿走。”
狗尾巴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不是我放的……”
陆舟不耐烦道:“我管是谁放的呢,那是不是你的东西?你不拿我就让人扔出去了。”
狗尾巴这才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句小跑过去把外套拿走了。
陆舟回了自己座位,他嫌秽气,随便找了个眼熟的人让对方把桌子连着板凳都挪出去,找一套新的桌椅搬回来。
有眼色的几个人忙上前去挪走了对方原来的座位,没几分钟,新的桌子凳子就搬回来了。
陆舟这才坐下,又打开书包把周末布置的习题拿出来做。
有狗腿子跑过来献殷勤,嬉皮笑脸地悄声道:“陆哥,要不要我找人把他收拾一顿?”
陆舟翻开习题册,又按了下圆珠笔准备做题,闻言敷衍道:“随便。”
那狗腿子“哎”了一声,冲周围几人挤眉弄眼了一番,嘻嘻哈哈着跑出去了。
有人注意到陆舟做的事,咂舌道:“陆哥,你在写数学题啊?”
这话一出,跟陆舟相熟的几个朋友都聚过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陆哥你转性了?你不是说过学习这事儿最恶心了,打死都不碰课本一下吗?”
“陆哥你写的什么?嘶——看不懂。”
“这是数学还是物理啊?”
“咱们是文科班,哪儿用写物理,肯定是数学啊。”
陆舟觉得他们烦,拿起练习册左右挥了挥,驱逐道:“滚滚滚,跟进了苍蝇窝似的,烦不烦。”
大家见对方没有调笑的心思,没敢再蹬鼻子上脸,匆忙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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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宴早上刚进班,就见林跃她们几个正聚在一处讨论着些什么。她的座位则被江小松占了,人群里数她的笑声最大。
见正主来了,江小松一个弹跳从座位上离开,把沈安宴拉了过来。
“刚好你过来了,我们正等你呢!”江小松两条胳膊撑在对方桌子上,高高兴兴地嚷嚷道。
林跃解释道:“小松刚给我我们说她周末玩儿密室逃脱的事儿,太有意思了!我们商量着这周末一起去玩儿一次,你来不来?”
江小松道:“我请客!来嘛来嘛!人多热闹!”
沈安宴笑道:“来来来,不过请客这个要不要再商量一下?”
贺晴天知道她的顾虑,解释道:“这个没事儿,那家密室逃脱体验馆是她家里人开的。”
沈安宴这才放心。
中午吃饭时,她照常去了隔壁班找顾辞江一起。人流熙熙攘攘地往外走,唯独顾辞江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待着,看起来并不着急。
沈安宴朝对方招了招手,喊道:“顾辞江,走吧!”
顾辞江抬头看到对方,这才起身朝班门外走去。
实话说,沈安宴过分的自来熟与热情,经常让顾辞江有些苦恼。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对方喜欢找自己结伴,却从不主动挑起闲聊的话题。
顾辞江觉得两人还没熟到可以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的地步,因此每次和对方同行,都要绞尽脑汁地想合适的话题聊。
好在两人成绩都不错,聊学习上的事倒是个不错的方向。今天上午两个班都有数学课,老师布置了课后扩展题,他问对方有没有思路。
“哦,那道题啊,我会的,要我给你讲吗?”沈安宴问道。
顾辞江并不急着做题,不过能让对方多说说话也好,他便点头同意了。
虽然讲题只是为活跃氛围的借口,但顾辞江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不愧为年级第一,哪怕只是口述,条理思路都格外清晰。走完教学楼到食堂这段路,对方也将这道题讲明白了。
“……最后再求个根,就能得出结果了。可以懂吗?”沈安宴问道。
两人已经到了食堂窗口,正在排队打饭。顾辞江闻言点点头,忍不住道:“你讲得很好。”
沈安宴笑道:“你的思维反应能力也很好,我给别人可没法这么讲,不板书对方绝对是听不明白的。”
说话的功夫,队伍已经排到了他们。两人打好饭,就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
沈安宴还没吃几口,身侧的位置忽然有人落了座。
她侧头看去,就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陆舟道:“小宴老师,好巧啊,我刚打完饭就看到你了!”
沈安宴道:“是挺巧,你没跟朋友一起?”
陆舟撇撇嘴:“跟他们一起没意思,咱们一块儿呗!”
他说完这句话又转头看向斜对面的顾辞江,笑眯眯地问道:“哎,同学,介意加个我吗?”
顾辞江自对方出现时就极轻地皱了一下眉。他并不介意和不熟的人坐一桌,毕竟食堂位子少,来吃饭的学生又多,拼桌也是常有的事。再者多来些人,还可以缓解他跟沈安宴吃饭时默默无言的古怪氛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今天来的这个男生格外刺眼。碍于自小良好的教养,他不好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舟也不在乎对方的意见,反正沈安宴没意见,他就松快地坐定了。
“你吃的什么,我打饭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这道菜?”陆舟吃饭也不好好吃,没一会儿就凑到沈安宴跟前,要看对方吃的是什么菜。
沈安宴道:“红烧狮子头,味道一般,没什么好吃的。”
陆舟道:“我不信,除非让我尝尝!”
他趁对方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夹走了她一个丸子。沈安宴总不好跟对方计较一个破狮子头,只得无语地说了句“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陆舟咬了一口丸子,笑嘻嘻地道:“这不是正吃着嘛!哎,我觉得还挺好吃,可能因为是从你那儿抢来的——哎,饭果然要抢着吃才香。”
沈安宴翻了对方一个白眼儿。
对面斗嘴斗得热闹,顾辞江心里却忽然有些闷。之前只有他和沈安宴两个人时,他偶尔会觉得有些尴尬,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到甚至不愿意再待下去。
餐盘里还剩了大半的饭菜,但他已经没心情继续吃下去了。顾辞江站起身,朝沈安宴道:“我吃好了,先走了。”
沈安宴道:“这么快?你等我一下,咱们一起。”
陆舟托腮道:“他要走就走呗,我还没吃完呢,你怎么不留下来陪我?”
沈安宴道:“你是小孩子吗,吃饭还要人陪……”
顾辞江觉得心里更闷了,他垂眸道:“你不用来,我等会儿还有事。”
他说完也不管对面的反应,端上餐盘就离开了。
陆舟瞥了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抬手按住沈安宴的肩膀,温声劝道:“人家有事儿呢——没看出来吗,那人烦你烦得很,你还非要上去自讨没趣儿的。”
沈安宴有点蒙:“没有吧,我跟他聊得挺好的。”
陆舟朝邻桌摆了摆手,那边儿极有眼色地跑来送上了两杯果汁。他端上其中一杯递给沈安宴,笑着道:“你们女生没这些绕绕弯弯的心思,男生喜欢谁讨厌谁才不会放在脸上。你觉得你跟人家聊得好,人家指不定背后怎么说你呢。”
沈安宴喝了一口果汁,闻言摇了摇头:“没这回事,我知道他,他不是这种人。”
陆舟面色一僵,但他没让这点情绪在脸上停留太久,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
“行吧行吧,你有你的想法。我就是怕你吃亏。”
沈安宴斜他一眼:“你操的心还挺大。把你学习成绩搞上去,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强。”
陆舟夸张地捂住脑袋,半真半假地抱怨:“哎哎哎——小宴老师,吃饭的时候不准聊学习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