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彻底沉入墨色，黄昏学院的夜空却被无数盛放的“烟花”点亮。

    一年一度的校祭压轴戏——AR烟花秀准时上演。理由冠冕堂皇：零污染、零浪费，完美契合学院“可持续发展”的调调。毕竟在这座亦真亦幻的学府里，连璀璨都需要科技来模拟。

    萤珀仰着头，斑斓的光影在她金黄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任务，没有刻进骨子里的规则，没有那些必须由她亲手“处理”的超自然威胁……生活会是什么样呢？也许……她会活得像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女，甩掉“天才”的沉重光环，穿上橱窗里那些柔软可爱的裙子，而不是永远裹在冰冷坚硬的战术护甲里。

    也许……她还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晚饭后能拉着父亲的手，一起看真正的烟火。

    可惜，没有也许。

    “真美啊……”她低不可闻地叹息，是对这虚幻盛景，也是对自己那点奢侈的妄想。

    ————

    “嘀嗒——”手腕上的特制通讯器发出轻微的蜂鸣，晚上八点整。

    特殊行动部（简称特行部）的例会时间到了。

    萤珀熟练地将苍绿色的长发拢到脑后，扎成两条利落的麻花辫。刚转身，就看到悠南正拿着个复古的拍立得相机，对着漫天“烟花”笨拙地调试角度，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专注和兴奋。

    “开会了，傻瓜。”萤珀经过他身边时，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

    “啊？哦！来了来了，学姐！”悠南如梦初醒，慌忙收起相机，小跑着跟上。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她晃动的麻花辫，心里嘀咕：这大概是这位冷面学姐身上，唯一能证明她其实和自己同龄、是个普通女孩子的证据了吧？

    特行部独占的那层楼，此刻一片漆黑，只有尽头的会议室亮如白昼。萤珀径直走向主位，神情是部门成员们熟悉的冷峻和严肃。

    “各位正式成员、见习成员，”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会议室，压下所有细碎的交谈，“前情提要：学院收到一封关于调查神秘游戏‘噩梦’的委托信。原本评估为C级常规任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滞。

    “现在，情况升级。”萤珀调整了一下战术护腕的搭扣，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我们派入‘噩梦’进行初步侦查的二人小队，在预定的联络时间点……全员失联。”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压抑的“嗯？”声。

    “因此，”萤珀的声音斩钉截铁，“任务等级上调至A级。行动方案变更：由我，部长萤珀，带领见习成员悠南，即刻深入‘噩梦’游戏，执行营救与核心调查。”

    “嗡——”会议室里响起小小的骚动。被点名的悠南同学，努力绷着脸想维持镇定，但亮得惊人的眼睛和微微发红的耳朵尖彻底出卖了他的激动。坐在他旁边的见习生昼辞，用胳膊肘使劲捅了他一下，憋着笑用气声道：“哟呵！有情人终成……嗷！”话没说完，就被悠南“不经意”地狠狠踩了一脚。

    “嘶——悠南！你腿什么时候这么长了？！”昼辞抱着脚龇牙咧嘴。

    悠南无辜地眨眨眼：“抱歉，腿有点麻，活动一下。”

    萤珀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另外，”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会议桌另一端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希望某些成员，管好自己比任务报告还长的舌头。特行部的保密条例，不是贴在墙上当壁纸的。我说的对吧，承洋副部长？”

    正咧着嘴看热闹的承洋，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闭上了嘴。

    “其他未尽事宜，待我任务归来，从严处理。”萤珀干脆利落地宣布，“散会。”

    椅子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此起彼伏。人群散去，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萤珀和脸色难看的承洋。

    萤珀收拾好自己的战术平板，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丢下一句：“记得关灯。”

    “萤珀！”承洋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萤珀脚步顿住，侧过身，眼神平静无波：“有事？”

    承洋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彻底碎裂，他几步冲到萤珀面前，声音有些发紧：“我们……我们还算搭档吗？曾经是，对吧？”

    “曾经是。”萤珀的回答没有任何温度。

    “那现在呢？”承洋紧追不舍。

    萤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当然不算。”

    “是因为他？”承洋猛地指向门外，仿佛能穿透墙壁指向悠南，“那个叫悠南的小子加入之后？你就……”

    “差不多吧。”萤珀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毕竟，他比你年轻，有潜力，更重要的是——他懂得什么叫‘规矩’，不会像你一样，无缘无故地制造麻烦。”她上下打量了承洋一眼，轻轻啧了两声。那声音落在承洋耳朵里，充满了赤裸裸的轻蔑，仿佛在说：废物。

    承洋的脸瞬间涨红：“萤珀！你别忘了！当初你刚进特行部，还是个见习生的时候，是谁一次次帮你挡刀？是谁帮你分析任务，让你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你现在……”

    “所以呢？！”萤珀猛地转身，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金黄的瞳孔里燃着冰冷的火焰，“你想表达什么？邀功？挟恩图报？承洋，我告诉你，我能坐到部长这个位置，靠的是我自己的命拼出来的！是我处理掉的那些东西堆出来的！你算什么？你又帮我做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在部里，我看在你是上任部长留下的‘遗物’份上，才勉强容忍你跟我平起平坐！你干过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惹是生非，泄露机密情报给外面的人，哪一件不是你干的？！”

    “你……你血口喷人！”承洋气得发抖。

    “我血口喷人？”萤珀冷笑一声，语速快得像子弹，“回去问问你那个好爹，他塞进来的那些‘关系户’都干了什么！顺便告诉他，我不怕他！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承洋，你被特殊行动部除名了。滚吧！”

    一口气吼完，萤珀的脸颊也因愤怒而染上薄红，胸口微微起伏。

    承洋的眼神彻底阴鸷下来，他咬牙切齿：“萤珀……你等着，你完了！”

    “完个球！”萤珀“啪”地一声按灭了会议室的电源开关，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她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再不滚，我会‘亲自’找人帮你处理一下你脑子里不该记的东西。需要吗？”

    沉重的、带着滔天怒意的脚步声“噔噔噔”地响起，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黑暗中，萤珀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翻腾的情绪。她拉开门，正准备离开，脚步却猛地顿住。

    走廊的墙壁上，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懒洋洋地“贴”在那里。那头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招摇得不得了的白发，除了悠南还能是谁？

    悠南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手里还捏着那个拍立得，朝萤珀晃了晃：“学姐~对不起啊，我本来想等你一起走，顺便给你看看我刚拍的烟花……结果好像，”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不小心听到了一场年度大戏？”

    萤珀默默掏出手机，啪地打开手电筒，刺眼的白光直直打在悠南脸上，语气危险地上扬：“悠南同学，偷听部长级机密谈话，按条例……”

    “再也不敢了！姐姐饶命！”悠南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灯光下笑得一脸灿烂。

    “……你叫我什么？”萤珀眯起眼睛，手电光危险地晃了晃，但最终只是没好气地低喝，“快走！”

    话音未落，她抬腿，结结实实地踹在悠南的小腿上。

    “嗷！遵命！部长大人！”悠南夸张地揉着腿，脸上却笑嘻嘻地跟了上去。萤珀那两条在黑暗中晃动的麻花辫，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