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但是,大吴的官僚体系容不下这么多的官员。更何况,这些敌国僚属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很难说是否会影响大吴国家机器的运行。

    她必须要从中取舍。十月初六,寒意已经渐渐袭来,不知是忧思过度,还是受毒物所累,头风过早地降临在这个年轻的帝王身上。她常常一入夜,便头痛欲裂,并感到天旋地转,仿佛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每当此时,陈太医便为她针刺隔腧穴,并将香艾膏涂与其太阳穴,将她从致死的眩晕感中救回。

    "如此行径,也是治标不治本,待回朝之日,臣再好好为陛下寻个治根的方子。这些时间,陛下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无妨,扬汤止沸,也算是长治久安。只是,朕还想问你一句,我这身体,是否当真无药可医。"

    "陛下的头风是气阻上焦所致,最忌思虑劳神、骤喜骤悲。若是可以远离庙堂,或许可以根治。但汝州一役,为了让陛下早日醒来,臣用了许多猛药。如今,陛下已然错过了休养的最好时间。若是陛下肯归隐山林、修身养性,兴许还能寿终正寝。但看如今的情形,陛下怕是只有十余年的寿命了。"

    观南苦笑了一声,单薄的身子仿佛随风漂浮的落叶,苍白的面色仿佛一盏烧尽的油灯,随时都可以熄灭。她并没有太多伤心,十余年吗?也好,十余年也可让我把所有心事了却。再宿命般的凄凉中,观南昏昏沉沉地入睡。

    但间歇性发作的头风搅碎了她的睡眠,一个又一个噩梦将她的思绪拉入深渊。她梦见至亲在眼前被肢解,梦见自己在黑暗中无望徘徊,最后,她见到了荀忠,她抱着满腔的怒火将短剑刺入他的心脏。但心脏被搅碎的剧痛同样作用在自己身上,她看见他在自己眼前化作齑粉,绝望与无力交织在一起。

    她杀死了她最后的仇人,却也杀死了她最后的亲人。

    她真切地感到濒死的窒息感向她靠近,但恍惚间,一束光照在眼前,她醒了。

    只是一场梦吗?

    随后,她便看见自己身上插满了银针,胀痛的头脑依旧侵蚀着她的精神。

    她是在恐惧吗?

    恐惧与荀忠刀尖相向的那一刻,哪怕这一刻已经重复上演了很多遍。

    但她没有时间悲伤,她只能跳上马匹,继续向前。

    第一战发生在江宁,在这片广阔的平原上,这里驻守着敌军的一万精锐,守护着大唐南方最重要的粮仓。此时,由刚赶来的兵部尚书暂时率领,观南选择这个地方并非看中其战略价值。而是把它当做一个舞台,震慑其他还在观望的将士,所以这一仗,她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毫不费力。为此,她拿出了新改良的投石机,回回炮。

    这一投石机以重物为配,衡而发之(通过配重物重力和杠杆原理发射石头)。将原先需要上百人操作的拉索式投石机减少至仅仅十人的配置。更重要的是,通过增减配重,他们不仅能够提高射程,还能控制精准地控制石头的降落位置。这一战,观南足足带了一百台回回炮,这一次,就由这位兵部尚书来领教一下它的威力吧。

    战争的过程其实相当无聊,崭新的投石机发射的石头可以砸出七尺的巨坑,甚至可以砸毁敌人的砖制城墙。残破的城墙上,敌军士兵亲眼见证自己的战友被巨石碾成肉泥,被吓破了胆,纷纷慌忙逃命,军心已经发生了动摇。

    一轮巨石开路后,吴国士兵正准备爬上城墙,唐军的一位千夫长在没得到上级许可的情况下,打开石门投降。那位兵部尚书见大局已定,也没有再次抵抗,手举自己的佩剑,跪倒在观南面前。观南安坐于高堂之上,平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大刀,思忖了片刻,抬手示意边上的军士将他绑起来。

    唐元捷上前问道:"这五千士兵,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除去投降的千夫长那一只队伍,其他的,都杀了。"说罢,手起刀落,砍下了大唐兵部尚书的头颅。

    "杀降不详啊,陛下!"

    "无妨,不详又如何,既然不肯及时投降,他们就必须死。"

    于是,那九千人的生命就如此落幕。刽子手一直从天明砍到天黑,观南只是静静地坐于高台之上,平静地看着底下血流成河。这一次,她已经不会为他们伤感了。

    这一年来,无穷无尽的战乱告诉了她一件事,无谓的心慈手软只会带来更血腥的杀戮。只有停止战争,天下一统,才能保住百姓的性命。这一场屠杀将会深深铭刻进其他唐臣心里,让戍边的唐将争先恐后地投降。而那些真正忠诚者,其下属也会因为畏死而争做带路党。只有这样,她才能等来这场战争的结束。

    她并没有过多逗留,集结了所有士兵,反复强调各部不要贪功冒进,并当众下发的军功奖赏的钱财。得到钱财的士兵纷纷高呼万岁,这一刻,吴国的士气到达了顶点。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原地休整一日,等待事件发酵。

    长安城内,荀忠焦躁地看着送来的军报。自回回炮问世以来,两日之内,近百城池成建制投降,长安的门户大开。更严重的是,二十岁的太子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割腕了。幸好太监们发现及时,及时救回了他,最后草草办完了登基仪式,就随荀忠逃难。

    但圣人自杀的消息还是穿了出去,为本就几乎崩溃的士气雪上加霜。荀忠知晓,长安的城池怕是已经形同虚设,这一次,他要带上幼主去函谷关避难。

    但他不知道的是,太子的嫡长子在一片混乱中,被李相带走了。

    李相一路奔驰,最终在塞北与侄子回合。

    "叔父,这是何意?"

    "如今大唐元气大伤,灭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你真的甘心只当一个枢密副使?"

    "叔父有何计划?"

    "如今我们手握皇室血脉以及一万甲骑,依靠塞北的天险,足以与大吴耗上一阵。"

    "但我们毕竟只有一万人。"

    "别怕,我们不必真的与之硬碰硬,只是利用这些筹码与之僵持,讹出最高报价而已。"

    "你的目标是什么?"

    "首相之位,以及你的枢密使,还有未来陛下的爷爷。"

    李翰祥沉默了一阵,"如此,我们便赌一把。"

    "不止是我们,还有辽和夏。"李相看向广阔的草原,思绪飘向远方。

    瞭望台上,苦恼的还有观南,她收下了一大半的唐朝官员,但大吴根本没有容纳他们的官位。转瞬之间,一阵若有若无的鸡舌香传来。她转过头去,再次看见那个什么时候都镇定自若的身影。

    "陛下,在想什么。"

    "你说,我们该怎么安置这些唐吏。"

    "陛下不如保留他们的本官,只保留品级和部分俸禄。再在本官之外,设立差遣,给予实职。"

    "若是如此,要凭空多出多少俸禄?"

    观南有些颓唐,她所幸坐在了地上。此刻,落日的余晖静静洒在观南身上,入冬的太阳总是格外喜人,但身着铠甲的她此时却感到了几分寒意,打了个冷战。见状,晏江默默脱下自己身上的狐裘,盖在观南身上。鸡舌香气随他的动作蔓延开来,让此刻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和美好。

    干燥的狐裘盖在她的身上,带来阵阵的暖意,随后是专属于他的鸡舌香气,涌入鼻腔,将她包裹。观南有些恍惚了,她紧紧盯着在她身边坐下的晏江,她第一次这样近地看着他,近到可以看见他的面部每一根汗毛。她近乎本能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有些意外,微微战栗了一下,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陛下……"晏江欲言又止。

    "你是想好了,到底怎么和我说,汝州之事吗?"

    晏江原本燥热的心再度冷寂下来,见惯了生死的他并不害怕被她一剑斩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可饶恕,一边又无比渴望得到理解。他从不觉得,当一个左右摇摆的臣子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他竟也会希望被看作一个不二臣吗?

    "臣说什么,陛下都会相信吗?"

    "会的。"观南平静地注视着他的俊朗的面庞,这一次,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无望的期待。

    沉默了良久,他还是开口。"臣清楚粮仓有五万守军,但是无知者无畏,臣不告诉陛下,是因为陛下没有其他选择了。"

    "是因为如果我死在了那里,这就是你向大唐最好的投名状吧。"

    "……"

    "但是陛下活下来了,还顺利烧了他们的粮草。"

    "其实,我还真的期待过,有人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背叛我。现在看来,或许只有唐既白还有几分忠诚。让我猜猜,你助唐既白收拢军队,也是为了和唐谈个好价钱吧。"

    "那时候,臣还不认识陛下。"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说出那句一直想说的话:"如果陛下要用自己的所有来换臣,陛下就不会像臣一样犹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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