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如果是之前,此时的观南想来应该十分气愤。不过,此刻的观南只能感到麻木。人人只为自己着想,本就是世上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些在名为乱世的地狱中苦苦挣扎的平头百姓,本就是时代的炮灰。既然已然不能得救,又何必为之伤怀。

    就算李翰海没有放火烧山,那些粮食也会落入夏军手中,这对百姓来说,又有什么两样。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观南有些想笑,她终于有了像曹操这样的人的心性了吗?

    可不要和自己说什么正义与仁善,要是世界上真的有正义的话。又怎么会允许豪强兼并土地?又怎么会纵容战争杀死数十万生灵。

    历史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正义或许终将到来,但是人们总得在它到来之前保护好自己。毕竟,如果人都不再了,这正义的冠冕能否到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在伤春悲秋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这次行动,她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她已经能够感觉到军权渐渐从手中脱离的感觉,那是一种至深的恐惧,一种头悬利剑的恐惧。这让她不由对那位诛杀功臣的唐军李冀产生了一丝共情。

    此刻,她不得不认真审视当前的处境。两位重将同时拥兵自重,且互相敌对,又有大敌当前,当真是内忧外患,令人无比困扰。

    观南把玩着手上的短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李翰海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陛下作何打算?"

    观南玩味地注视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将军,他已经接近四十岁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却也无法遮掩他原本的凛然正气。他确实是长了一副很有欺骗性的脸,不过,这可也别想骗走观南的分毫权力。

    "朕记得朕还没有给爱卿调兵的权力吧,你的兄长可是向朕说了你好些坏话。"

    "可是陛下不是同意了授臣枢密使的位置吗?"

    "诏书都还没有拟,爱卿真是心急。"

    "陛下。"李翰海欲言又止,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位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忠臣。现在如果观南反悔,他也确实没有了当初的筹码,此刻,他已经开始思考着自己谋反的可能性。至于李儒叔父,反正也是个六十好几的老头了,这要是那天去世了,也并不奇怪吧。

    但是,观南随即抄起了笔,拿出一张早已备好的黄麻纸,开始写了起来。

    "朕绍膺骏命,虔奉丕图。惟时万机之重,实赖股肱之良;锁鑰关戎机之要,尤需文武之杰。

    具官李翰海:山河粹灵,星斗储曜。沉毅而韬钤在握,明达而甲胄素娴。昔总师干,荡群凶于函谷关;忠贯日虹,勋高麟阁。

    今中州未复,虏穴待犁。当效姬旦之翊周,宜践方叔之伐猃。是用畴咨百辟,佥曰允谐。特授尔枢密使,及从一品本官,掌西府之机衡,总三衙之貔虎。卫社稷于磐石,肃军政于秋霜。

    呜呼!

    克壮鹰扬之略,期收虎渡之功。往钦哉!其励乃心,毋替朕命。

    可依前件,主者施行。"

    书毕,她亲自向李翰海念了出来,他与唐元捷共领同一差遣,而唐元捷的本官是正一品的名号,这也就意味着二人原则上还存在轻微的从属关系。这个处理让唐元捷的身躯明显一震,这个诏令对原本还担心被夺权的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对于终于拿到正式册封诏令的李翰海,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不过,一时的缓和不会让两人之间的矛盾减少,她还要继续走钢丝。

    "朕还是要提醒二位,一日前,朕发布了一则新规。从此前线诸位将领都再无调兵之权,没有朕的命令,擅自调兵者,当以谋反罪论处。"

    此言一出,二位将领面面相觑,他们都看到了这则新规,但都没把它当回事。这战场之上千变万化,若是事事汇报,得误了多少战机。

    "这,陛下这前线纷乱复杂,若是陛下打算御驾亲征,大可领一路军队前去。若是前线每一份战报、每一份决策都要过目,怕是过于累人了。更何况,这事事汇报,还是有些过于累人了。"

    "唐将军可是在质疑朕的决策?"

    "臣,不敢。"

    "那就快把自己的战略部署说一下吧。那位先说?"

    李翰海没有推辞,抢先一步言明:"臣打算分三路钳形推进,依托“更戍法”轮换部队保持战力。

    兵力配制上,西路军:三万骑兵,携床子弩200架、旋风炮50座。

    东路军:2万骑兵,配神臂弓5000张、踏橛箭万支。

    中路军:二万重甲步兵,持步人甲、蒺藜枪、狼牙棒。

    战争过程中,臣会采取三阶段攻势。

    第一阶段为破关阶段,预计花费二十日的时间。

    东路军骑兵夜袭敌隘口,以“踏橛箭”钉入城墙,步兵攀箭登城

    西路军床子弩齐射凿穿敌阵,旋风炮抛射毒烟球(《武经总要》火攻法)制造混乱。

    第二阶段为分割阶段,预计花费三十日的时间

    实施“更戍法”:每占一城即调厢军接防,壮城军筑工事,作院军修器械,主力继续推进;

    中路军列“平戎万全阵”:前排盾牌手掩护神臂弓齐射,后排重甲兵持狼牙棒砸击敌骑,抑制敌军冲锋。

    第三阶段为合围阶段,也就是决胜局了,预计花费十日时间。

    三衙军会师后,枢密使下令骑兵为先锋消耗敌主力,上四军从三面发起总攻;

    破城后以厢军清剿残敌,转运使司统筹粮草供应。

    且臣以为,如今夏国皇室的二位皇子正在争抢皇位。我们大可以趁他病要他命。资助那个势力衰微的那个小皇子,兴许便可以搅乱其政治,并趁其局势动荡的时候猛攻。如此便可事半功倍,兴许十日便可灭了夏国。"

    唐既白说:"臣准备以边境安抚使节制蕃兵、乡兵,发挥山地游击优势,蚕食敌控区。

    兵力配置上,

    北线:河东路弓箭手(乡兵1.5万)、麟府路蕃兵(羌骑8000)

    南线:荆湖北路枪牌手(乡兵2万)、广南西路土丁(山地步兵1万)

    支援:三衙抽调的禁军弩手3000人(携神臂弓)

    并且分三阶段渗透:

    扰袭阶段

    蕃兵骑射袭扰粮道,乡兵依保甲法“五户一保”传递情报;

    禁军弩手设伏,以“木扑头箭”焚毁敌器械库。

    控乡阶段

    提点刑狱司审判投敌士绅,土地分予贫农换取支持;

    乡兵持梭枪、朴刀控制村落,建烽燧预警体系。

    反攻阶段

    安抚使调集“撞令郎”为内应,夜开城门;

    蕃兵驱牛马冲阵,乡兵以地涩阻敌骑,禁军弩手收割残敌。"

    "你们两个连进攻地点都不打算说吗?"

    营帐之内,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保持沉默。

    "该不会是打算随便拿个方案应付朕,然后得到军权之后自由发挥吧。"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既然如此,二位都先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战略计划,进攻之事,改日再议吧。"

    二人走后,观南很快就进入梦乡,缠绕她的噩梦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好像真的获得了真正的安宁,却也陷入了深重的消沉。似乎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她留恋的东西,便是死后堕入无边炼狱,也不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

    她这一觉睡了五个时辰。待她睡醒,天色已然漆黑。她却好像失去了起来的力气。

    罢了,什么事,都随它去吧。

    "夏国使节请陛下赐对。"

    "……"

    "夏国使节请陛下赐对。"

    "……"

    "……"

    "陛下,夏国使节来了,您快起来。"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姜泠感到十分奇怪,这向来勤奋的陛下已经睡了一天了。却为什么既不愿看札子,也不愿接见使节。

    "我是来议和的。"那使节高声喊到,但观南依然无动于衷。哪怕睡了一天,她已经没有任何睡意,她依旧不肯从床上起来,只是沉默着看着上方,视线也没有落点,像一个死人。

    "我好累的。"观南喃喃自语,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此刻,唐既白的心灵正在挣扎。他是一个忠臣,但他忠于的从来就只有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先帝。他或许也愿意向他的太子效忠,但绝不是他的公主。其实,在得知皇室只剩赵观南时,他就有犹豫过。

    但是,最后在观南的出色表现下,他还是愿意为了家族利益博一把。而那份积压在心底的芥蒂从未消失,他从来没有从心底接纳一位女帝,哪怕她在血统、才华上无人能及。

    在这个时候,赶上父亲权力被侵蚀,观南收了所有调兵之权。作为一个儿子,他不能接受父亲受委屈。作为一名名武将,他并不会对新政满意。谋反的念头再度在心中升起。

    更何况,观南试图招降荀忠,却又私下杀人的消息让他怀疑起那些流言的真实性。赵观南一个女子到底是怎么从那场政变中脱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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