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拍摄不算太顺利，一条一分三十秒的镜头拍了两个多小时导演还是不满意，邓桐很明显状态不佳，闹上热搜这事儿剧组里也都知道，但是邓桐在剧组表现一直挺好，也不是事儿多的姑娘，导演就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重拍。

    “注意眼神，重来。”

    “表情别太用力，重来。”

    “没有感觉，重来。”

    找感觉这事情很玄乎，有时候你台词对了，眼神对了，神态动作全都对了，可是感觉不对，还是要推倒重来。

    拍摄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钟，天色暗下来，不符合拍摄条件了，这条依旧还是没有过。林琅站在外围看的台词都会背了，导演终于挥了手：“今天先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这条明天继续，小邓啊，”他叫一声邓桐，“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女主角的心思，把握的可以，但还不够外漏，收的太厉害了。”

    邓桐也很不好意思，依言点点头，又鞠了个躬：“好，谢谢导演，您辛苦了，对不起。”

    她说完，情绪瞬间就崩了，眼圈红的厉害，眼泪忍了又忍，差点没忍住，她的助理见状立马上前把人领走了。

    穆争卸完妆，坐在小马扎上嘬着吸管杯正喝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琅给他收拾东西，收拾完了也就一个小兜，林琅把那小布兜拎在手里颠了颠，看向他：“我们走吧，今天还有时间出去吃个饭，吃完如果你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去，明天一早再开车去接你。”

    穆争咬着吸管嘴沉思了一下：“我想吃拉面了，城西有家拉面馆，特好吃，我好久没去了，不过你想吃吗？”

    “不会是‘有家’拉面馆吧，拉面师傅大胡子那家。”

    “你去过啊？”

    林琅“嗯”了声，点点头：“我在那边读的高中，那会儿经常去吃。”

    甚至大学有假期的时候，她也会去，和……沈城。

    最后还是决定回去先收拾东西，两个人拿了东西从酒店房间出来，正撞上邓桐和她的经纪人路过，邓桐似乎又挨说了，眼圈红红的，轻轻地抽泣着，她的经纪人一脸不耐烦，看见穆争的那一瞬间才缓和了一些。

    “穆老师出门啊？”他笑着打招呼。

    穆争不冷不热地应了声，两个人正要走，对方又出声叫他：“穆老师今天有空吗？小邓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想请你吃饭，赔个罪。”

    陈经纪个头矮，穆争居高临下地看他，态度不变：“赔罪我心领了，吃饭就不必了。”

    他说完，目光在对方的啤酒肚上来回梭巡两下，笑眯眯地：“我怕我消化不良。”

    嘴巴还挺毒，林琅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头。

    对方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拉着个驴脸走了。

    穆争见他们走远了才佯装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哇！他刚刚那个表情好凶，我还以为他会跳起来打我。”

    林琅被他的贱兮兮无语住了，一直到上了车，她才问他：“你不喜欢邓小姐那个经纪人啊？”

    穆争低头给自己扣安全带，不假思索：“那倒也没有，我是讨厌他。”

    林琅哑然失笑。

    爱憎分明，确实是他的作风。

    “我刚入行的时候，陈胖子的大名儿就已经臭破天际了。他当时还想签我来着，但我怕自己按捺不住分分钟给他送进去，就婉拒了。”他一脸臭屁样儿，随手按开了车载音响。

    林琅在他伸手的那一瞬间就做好了会听到激情摇滚的准备，毕竟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都爱这口儿，结果并没有，音响里飘出来的是自由洒脱的民谣。

    陈粒的歌声伴随着窗外的雨噼里啪啦砸在耳朵里，气氛舒适又自在。

    穆争从后排薅出一个平板，林琅侧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要打游戏或者看看剧本什么的。

    结果他随手点开一个题库，居然是要刷题。

    “你……”林琅欲言又止，还挺上进哈。

    穆争头也不抬，兀自解释：“我爷爷安排的，担心我养不活自己，非让我考个公务员，老人家一片好心嘛，咱也不能忤逆，就考考呗。”

    反正也不一定能考过，他在心里补充。

    林琅开车的功夫，他默默刷了一路，最后看着屏幕上96%的准确率，有点不满意的撇撇嘴，然后又把平板丢了回去。

    下雨天，大家都乐意在家吃外卖，店里客人比较少，穆争就爱这样的天气出去吃饭，遇见的人少，被认出来的几率就小，乐得轻松自在。

    他和林琅选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扫码点了单后，安静的坐着等。

    林琅话少，坐的也板正，安静的时候没有表情。穆争就不行，原地坐着，身体却在小幅度地晃动，像个摇来摇去的不倒翁。

    好在他动作小，看着不明显，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面很快上来了，一人一份，服务生依次给他俩摆在面前。

    看到香菜的一瞬间林琅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几不可察。她以为是自己点错了，正要凑合吃，穆争小声叫她：“前台那边的油辣子，能帮我擓一点来吗？”

    林琅点了点头，起身去给他弄辣椒。

    油辣子是店家自己炸的，很香，林琅拿勺子擓了两勺，端着小碟回去找穆争。

    她再次落座，对方已经拆了筷子在吃了，他哧溜哧溜地吸面条，鼓着腮帮子含混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示意她快吃。

    像只小仓鼠一样，林琅抿抿唇，一低头，发现碗里的香菜都不见了。

    “……”

    还挺细心。

    两个人吃完面，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一推门出来，就被湿润清新的空气扑了满怀。

    “这天儿真舒服。”穆争感慨道。

    林琅没说话，抬手轻轻捏了捏酸胀的肩膀。

    本来按照计划，她要送穆争回家，但是临到上路，穆争和随行的手语老师打了个电话，于是决定先回酒店。

    从城西往回赶路途并不近，又赶上下班的晚高峰，回到剧组安排的酒店已经是晚上7点，车子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俩人一前一后从地下负二楼的电梯上去，刚升到一楼，电梯门开了，进来俩人，好巧不巧，又是邓桐和那个膘肥体胖的陈经纪。

    初一打照面，双方都是：“……”

    但陈方好歹是老油条老资历，恬着个脸没事人一样和穆争打招呼：“真巧，穆老师，吃完饭回来了？”

    穆争的目光稍稍扫过缩在一角一声不吭的邓桐，她好像又哭过，眼角的红还没褪去，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

    他略一蹙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两厢无话，电梯平稳地到了7楼，邓桐住在电梯拐角第三间的705，穆争住在712。

    对方刷卡进屋，穆争目不斜视往前走了几步，脚步一顿，转头又回去了。

    他明目张胆地往人家门口一站，低头打开手机，林琅还没反应他要干什么，屋里的人就开始爆发了。

    “妈的，他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演了几个破电影就眼高于顶，摔下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惨呢！见着前辈连个招呼都不打，看不起谁呢，我呸，当他自己多干净，这圈子里谁不背靠着人，什么东西！”

    酒店隔音一般，陈方的声音又大，谩骂声透过门板清清楚楚的传出来，间杂着邓桐的声音：“你小点声儿，外面能听见。”

    “听见咋啦？老子他妈还没教训你呢，一天天胳膊往外拐，舔着脸倒贴，结果呢，人家连个捆绑营销都不愿意，真是废物！”他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你现在好好收拾收拾，我晚上攒个局……”

    “我不去！”邓桐那个小身板，倏的一下站起来，陈方还真被震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他立马反应过来：“艹，你他妈的要反了天是不是，合约还没到期呢，你翅膀就硬了？想飞？老子他告诉你，不可能！今天这个局，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不去！”邓桐吼道，“我受够了，我今天死都不去。”

    陈方像是听到什么绝世笑话一样，冷笑起来：“哎哟可真牛b，威胁上我了？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你以为是靠谁？卖笑谁不会啊？卖一次卖两次，你以为次次都能行啊？不拿出点实际的，人乐意捧你？邓桐，你现在跟我装贞洁烈女，早他妈死去了？啊？！”

    “你！”

    两个人正吵着，穆争把手机递给林琅，然后敲了敲门。

    房间里瞬间静了。

    “谁啊？”

    穆争压低声音，捏着嗓子：“客房服务，楼上漏水了。”

    “哪有漏水的，”陈方抬头看看天花板，一脸莫名其妙地打开门，“你们是不是搞错……”

    门外的穆争微微笑了下，再次露出了那颗可爱的小虎牙，然后他一记右勾拳，陈方拥有了他人生第一次靠外力短暂离开地面的体验。

    他“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身上的肥肉都抖了几抖。

    穆争甩了甩用力过猛差点扭到的手腕，蹲下去看他，顶着一张满是阴郁的娃娃脸，很耐心的解释道：“陈经纪，我想你搞错了，我没有看不起你，我是压根没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