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程盯着任飞看的时候，林子豪也盯着程程看。

    他嘴角飞快向左向右扯动了好几下，最后发出意义不明的一声：“嘁”。

    程程听到了，转过头看他。

    “怎么了？”

    “……”林子豪僵硬转移话题，“突然想起没理头，这都新学期了，我头发长了，该去理个头了。”

    程程完全没发现林子豪别扭的小心思，只当他是臭美，笑着打趣道：“不是都说，正月里不让剪头嘛，你等二月二再去，吉利。”

    “行，听你的。”

    林子豪又开心了，嘴角咧开笑得很欢，他还故意往前走了几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程程看任飞的目光。

    其实，林子豪完全多虑了，程程除了一开始有几分惊讶，多看了任飞几眼，接下来的时间，没有在任飞身上放任何注意力。

    怦然心动的暗恋，小心翼翼的偷看，这些少女情愫，不适合现在这副小小身躯里大大的灵魂。

    一路上遇见的同学太多，队伍越来越壮大，最后分成了三排，也依旧将马路堵得满满的，不过大多数都是林子豪的朋友，以及他的朋友的朋友，程程跟他们都不熟。

    这年头没什么车，顶多是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打个车铃大家挤在一团让开，所以也不影响交通。

    大多数同学都是一个假期没见，能说的话题太多，从春晚说到新衣服，从花炮说到游戏机，程程静静听着。

    “程程！”一道悦耳的女声从后方传来。

    程程停住脚步，看到一个剪着妹妹头的女孩子朝自己跑了过来，女孩头发上还别着一个蝴蝶样式的发卡，笑得特别灿烂。

    “好久不见！”女孩停在程程面前，微微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眼，疑惑发问：“这么大一个袋子，你提的是什么东西啊？”

    其他人听到她这一声，也纷纷再次看向程程手里的袋子。

    刚才他们就发现了，但因为都跟程程不是那么熟悉，又聊着别的话题，所以也没人开口询问。

    “一些小东西，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程程微微一哂，卖了个关子。

    眼前的女孩名叫李淇，是她初中的好朋友，同样因为俩人没能考上同一所高中，所以慢慢就失去了联系。

    程程突然意识到，她上一世活得很淡漠，可能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跟弟弟争宠上，小小的心脏被怨气填满，所以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从来没有想过去维护。

    太计较自己得到了什么，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自己付出了什么。

    失去了，就是缘分不够，命不好，都怪别人。曾经的她，是这样的心态。

    可现在，她不愿再这样。

    她主动询问李淇：“这个假期，有什么新鲜事吗？”

    李淇眼睛笑得弯了，脸上露出属于青春期少女独有的清澈甜美，以及一抹骄傲：“那可太多了，说都说不完，你知道吗，我姑姑带我去了一趟省城！”

    程程很捧场地听着李淇说东说西，时不时当个捧哏，李淇一路说到校门口，嘴巴都快要说干了。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炫耀了一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关注点放在程程身上：“我感觉过了一个年，你也不一样了。”

    “嗯？”

    “你看着高兴多了，不像以前那么苦哈哈，总是愁眉苦脸的了。”

    直到站在班主任面前，程程耳边都还回荡着李淇刚才的那句话，她鼻子酸溜溜的，有点想哭。

    “先都不要走，等会儿大扫除，大扫除完了发新书。”烫了个卷发的班主任板着脸，对每一个报名的同学说着一样的话。

    程程来得早，报完名还没到大扫除的时候，她索性搬了个课桌到校门口的花坛旁边，把自己批发来的本子、自动铅笔、钢笔，以及新品中性笔摆了上去。

    瞬间，引来一群人围观。

    李淇终于知道程程袋子里装的东西是什么了，她发出惊呼：“程程，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本子？你这是要开小卖部吗？”

    “是啊。”

    程程笑着看了一圈围观的同学们，将自己准备好的话术说了出来：“这是我亲戚从市里带回来的，他在做小的批发生意，让我帮他卖货，你们感兴趣的都看一看，价格跟下面铺子里的一样，多买一点，我还能便宜点。”

    跟男同学打闹的林子豪带着一头汗跑了过来，他眼珠一转，带着调侃和好奇的语气喊了声：“本子旁边那个是什么？”

    “这个叫中性笔，是新品，比钢笔好用，不用那么麻烦吸墨水，写起来也比圆珠笔顺滑。”程程打开了一支，在提前准备好的白纸上划了划：“你们可以试试看。”

    大家都很新奇，纷纷上前试用。

    李淇想到什么，激动得声音拔高：“我在省城见过中性笔，他们都用这个，有黑色的和蓝色的，你这是什么颜色的？”

    “都有。”

    “多少钱啊？”

    “一支笔只需要一块钱，用完了还可以买替换芯，替换芯五毛。”

    “那比钢笔便宜。”

    学生们贪新奇，刚开学手里又都捏着买新文具的钱，当场就有七八个围观的同学掏钱买了中性笔。

    程程顺便又给他们推荐了本子，反正都得买，有几个人也顺便一起买了。

    开学来报名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有林子豪和李淇两个帮手，程程自己都不需要叫卖，那些手里有钱的就纷纷掏钱买了。

    等到了各班班长喊着要开始大扫除，程程的那袋子学习用具，中性笔卖得就剩几支了，本子也卖得好，就剩十几个。

    但悲伤的是，钢笔就卖出去了一支，自动铅笔也只卖出去两支。

    “没人买自动铅笔啊。”林子豪看上去比程程还要苦恼。

    “咱们还是用钢笔多，现在又有了中性笔……”李淇接话。

    第一天短短两个小时，能卖出去这么多，程程已经很满足了。

    她笑着对俩人说道：“不着急，慢慢卖，等我再搞点别的，到时候谁缺了就来找我买，肯定都能卖出去。”

    既然初中学生不买自动铅笔，那她就去小学门口卖，区区几十支，总能卖掉的。

    见自己说完那俩人还是闷闷不乐，程程拍拍手，吆喝着俩人跟自己击掌，鼓劲打气。

    林子豪故作大人模样摸了摸鼻子，只跟程程击了个掌，他抬了抬下巴：“那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打球去了。”

    等林子豪跑走，李淇和程程把东西收拾起来，一起将课桌搬回教室。

    初三的教室离校门口很近，程程是初三二班，在一排并列的三个教室的中间。

    俩人刚把课桌放好，男班长就进来通知，全班学生拿笤帚和簸箕开始大扫除，二班的打扫区域分为教室、教室前后的区域，以及划分的一块操场。

    程程和李淇被分配的打扫教室，擦玻璃。

    同学们热火朝天地开始大扫除，欢笑声与追着跑着的打闹声，以及笤帚划过干硬的土地面和砖地面发出的各种唰唰唰的声音，填满了整座校园。

    李淇朝门口看了又看，担忧道：“倩倩怎么到现在都没来报名，她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程程没说话。

    重新站在这里，她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读初中的时候，她跟李淇、黄倩倩是三人小组，经常一起做操、去小卖部、去厕所。

    李淇是个阳光又没心没肺的女孩，可黄倩倩并不是。

    “程程，你说我们要不要等领了新书，去她家找……”

    李淇话没说完，看到门口进来的身影，尖叫了一声：“倩倩，你这是怎么了？”

    程程循声看去。

    黄倩倩穿着一身粉色的棉衣，头发梳成大光明，在脑后绑了个高高的马尾，与李淇头上的小蝴蝶发卡不同，黄倩倩的马尾上，扎着一朵大大的红花。

    用几十年后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打扮，因为过犹不及，显得有点土气，但放在此时的学生眼中，还是很洋气的。

    黄倩倩好像是脚受伤了，一只脚走不了，另一只脚跳着走，任飞扶着她，很体贴地提醒她小心点，她则是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因为要打扫卫生，凳子都被放在了课桌上，任飞扶着黄倩倩往座位上走的同时，有男生冲过去，提前把凳子取了下来。

    “妈呀，好多土。”黄倩倩娇滴滴地说。

    李淇立马拿着抹布开始擦，将凳子和桌子都擦了一遍后，黄倩倩才施施然坐下。

    自始至终，程程都站着没动，她看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闪过很多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黄倩倩余光扫到了程程。

    她飞快地看了眼任飞，整个人转向程程，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很是突然地说道：“程程，你可别多想啊，我跟任飞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刚才进校门的时候，我不小心扭到了脚，他正好路过，所以才把我扶了进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程程，包括任飞。

    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对爱情都极为敏感，极为热情，不管是捕风捉影还是事实，但凡涉及到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的话题，都能被讨论得热火朝天，后续传出多个版本。

    程程对任飞有好感，这件事只有黄倩倩跟李淇知道。

    但黄倩倩这么一说，哪怕大家以前什么都不知道，表情也微妙起来，甚至有几个男生，开始大声笑起来，吹着口哨，拍着任飞的肩膀。

    任飞也露出了一个有点害羞，但更多的是得意的笑。

    程程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