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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你阿酉

    俞挽春能见到的便只是眼前之人陡然呼吸急促几分,可若是抬头看他,神色泰然沉静,并无异样。

    她见他迟迟没有回应,下意识又一次重复问道:“你呢,你是哪家的郎君?”

    他沉默片刻,袖中指尖已然颤抖至难以控制的境地。

    少年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右手手心,意识很快再度回笼。

    他微微垂眸,斜阳暖光如瀑倾泻,将他从身后笼罩入怀,仿若凿玉细细雕琢,将五官三庭生来具有的凌厉都去除几分,语调尾音却又极轻,隐隐透露一丝他不自知的茫然。

    “……我吗?”

    这问题于他,恐怕比起审问稽查要犯要更难上一筹。

    缉拿罪人归案,因果报应,尚且抽丝剥茧,言之有物,有迹可循。

    可他自呱呱坠地,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无名无姓。

    无迹无踪,无疾无终。

    他沉默太久,最终也只敢含含糊糊温吞道:“……唔……唔没……有……”越是出声,他的声音便越是微小,甚至细弱蚊蝇。

    俞挽春不过是个普通人,五感并不如何敏锐,耳力只作寻常,听不清他所言何物,只依稀捕捉得到他含混不清的几个字,“无……酉?”

    他微微一怔,半晌没有反应。

    名字倒也怪,和他此人一样。

    “那又各是哪两个字?写作什么?”

    俞挽春打破砂锅问到底,少年刚松一口气,转眼间又提心吊胆,只觉煎熬。

    本无其字,无所谓无,也无所谓有,唯有代称,传达暗号的媒介罢了。

    可他这般说,可会吓到她?她可会觉得自己是怪人?

    不过是个称谓,他怎生讲得如此艰难,俞挽春不由得怀疑,怎显得自己是在欺负眼前人?

    心思百转千回,俞挽春心中陡然升起一个猜想。

    莫非是不识字?

    这并非不可能,若是如此解释,一切疑问都可迎刃而解。

    俞挽春想到此处,便不忍再询问,只轻轻唤了一声。

    少年恍惚片刻,终于意识到她这是在唤他,愣愣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面庞。

    “你我昨日初次见面,应是酉时,你若不介意,我唤你一声阿酉如何?权当你我之间唯一的私名。”

    她头上流苏珠子玎珰,似风过摇铃声。

    并非初见,可那又何妨。

    头顶树冠上应有归鸟飞还于寰宇盘旋,振翅羽翼声刮起风潮,斜前方泥泞土壤覆有潮湿苔藓,阶上石虫鸣蜩。

    万物喧嚷,合该息声,不要盖去她分毫侬语。

    “……好。”

    良久,少年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她半分,低低应了一声。

    “那便说好了,”  俞挽春笑弯眉眼,转过身朝他挥挥手,算作告别。

    那鹅黄襦衫明袖在半空轻晃似蜻蜓点水,淡粉裙摆绽放池中藕荷,满眼皆是明艳无双的一袭春色。

    阿酉驻足在原地,怔怔望着。

    风止,万籁俱寂。

    暗处人影受够了这两人之间稀奇古怪的动静,只想当自己瞎了。

    见他们二人终于分别,心里暗自庆幸,默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酉跟前,毕恭毕敬正欲汇报:“属下已……”

    阿酉轻轻抬手,示意他闭嘴。

    那人被噎一下,也不好再多言。

    俞挽春记着阿酉的忠告,也没有在外面逗留过久,很快便回了府。

    只是迎着门外守卫狐疑的眼神,“怎么?这般看着我作甚?”俞挽春道。

    守卫虽说用不着时时刻刻保持清醒,自然也有偶尔偷摸耍滑的时候,可他记得今日小姐应当未曾出过府门才是。

    俞挽春听到他这些个说辞,微微一笑,“那便是你记错了。”

    应当如此罢,大人历来不允小姐随意进出府门,而小姐又循规蹈矩,遵从父命。想来,是他昨夜没有安寝好,今日神志不清了。

    俞挽春在府中安分了几日,只是最近却是犯了难。

    她收到烫金书信邀函之时,距离上面既定的日子,仅余两个天数。

    晴照端来一杯败火清茶时,见俞挽春倚在美人榻上,虽说算不得满面愁容,但看样子,不见有几分欢喜。

    “小姐,有这邀函,你也好让大人同意你出府啊,怎的不见你高兴呢?”

    俞挽春懒懒伸展腰身,信手将邀函置于一旁,显然不大愿意多看几眼,“有何高兴的?这给人接风洗尘的画舫游船,宴会起个雅名又如何,不过也是一些闲人邀几个上京出名的墨客,卖弄才情附庸风雅罢了。”

    一来是出于对阿酉嘱咐的考量,二来则是她本就不喜这种功利集会,全是些世家官门子弟,彼此推杯换盏你往我来往,说些不由心的附和言辞。往些年她还想各找理由推脱一二,可如今她再推卸不得。

    俞挽春可不仅仅只是俞挽春,在世人眼中,她更是俞堂生俞大将军的独女,是俞府的唯一血脉子嗣。这等名流集会她若不去,便着实欠妥,久而久之反倒会引得些人恶意中伤毁谤,恐连累俞府名声。

    她不愿去,却也不得不去。

    “好了,小姐,不要再这般闷闷不乐了,可别憋出火气来了,”晴照捧上清茶递给俞挽春,“喝点茶去去火吧。”

    俞挽春接过这盏茶,杯中清澈见底,飘着一片碧翠的鲜嫩绿叶,她微微浅酌,顿时小脸一皱,“太苦。”

    晴照含笑开口,“奴婢姊妹去了白马寺回来,那儿的和尚可告诉她,这些时日啊,就得多喝些苦水为好呢。”

    俞挽春撩了撩眼皮,“怎么?有何说法?”

    “这寺中法师讲了,佛祖显灵,下了妖魔横行的判词,邪煞遮蔽上京气运,恐有祸害降临。嘴里提前吃了苦,随后来的可不就是福报吗?”

    “若本无福分,又何谈先苦后甜呢?”俞挽春不以为然。

    府外,人流如绸交织,车马喧腾。

    京兆府中比往日更显忙碌,人手都是定的,可上京眼下多生祸端,百姓之间纠葛争端不歇,不免力不从心,治安有所混乱。

    京兆尹向来不爱管事,如今更是将事务公文堆积成山,尽数抛给府中其他官吏。此种行径虽说难免引得众人诟病,可京兆尹乃是皇室宗亲,天子脚下威严权压如山倒,老太爷享福不顾他人生死,属官纵然愤懑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厢京兆尹刚接过书吏递来的账薄,见着这银子进账数目不如往月之多,顿时心生芥蒂。

    一旁书吏仔细揣摩着他的心思,见状心一沉,连开口:“大人,这本月的流水收支,您看……”

    “这底下的县尉也是该敲打敲打了,”京兆尹心中不痛快冷笑一声,“这是越发不上进了,都是些好逸恶劳的东西,本官要这群尸位素餐的废物有何用?”

    书吏心里自有自己的一杆秤,这京兆尹一月若是能空出个几日处理公务审办冤情,那都是北斗回南的奇事。恐怕如今连那书房墨宝也极新。遇公文则假手参军代理,平日百姓冤屈申诉,一味交予治下县衙,唯有见着孝敬银钱方能展颜,筵席邀约最是迫急。

    此等子人物用银更是如流水,不懂节制为何。日常吃穿用度,本就大为耗损府库。本月又是多了笔支出,大手大脚置办江南几处宅院花去不少,这账本上的数目自然不大好看。

    书吏实在苦不堪言,可摊上此等子长官,那便只能自认倒霉了。

    京兆尹正欲发作,理事堂外忽有传报,眼见神色越发不虞,书吏汗流不止。

    心里暗骂门房没有眼力见,莫非不知大人这个时辰最不喜被人打搅。

    当堂外砸出此起彼伏的沉重倒地闷响,再度惊动两人。

    却又不闻任何交手打斗动静,廊外虽无脚步,但太过诡静,京兆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一排桌案厉声喝道:“何人?!胆敢擅闯京兆府!”

    这声音内强中干,没有半分气势不说,堂外之人也权当他是笑话一般。

    脚步声终于响起,轻缓平稳不疾不徐,且此人势必有深厚内功傍身,步履前后间隔控制得分毫不差。

    京兆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从椅上起身,余光注意到一抹玄色衣角出现在视野之内,漆底麒麟纹官靴缓缓踏过门槛,他猛地抬起头。

    如同子夜追命索魂的身影,身量颇高,脸上那面极具标志性的鸦墨面具,雕绘纵目鬼魌头。

    不可置信的目光触及那人腰间的玄铁腰牌之时,京兆尹满目惊怖恐惧,一身肥肠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虽隔着一层面具,那极致阴冷的眼神落在京兆尹身上之时,京兆尹顿时感到自己宛如被缚于烟熏火烤的火具之上,置身斧钺汤镬,压抑至极点的冷戾一寸寸碾过他的全身,血液被无形压迫,凝滞不前,遍体生寒。

    那分明是鬼罗刹,是吃人的恶鬼。

    只一眼,便让他近乎魂飞魄散。京兆尹再不敢抬头,只能哆哆嗦嗦诚惶诚恐开口:“下臣……拜见指挥使,有失远迎……还请……”

    书吏原本还在疑惑,本欲抬头观望,听到京兆尹这般言语大脑轰隆一声,失去所有探究欲望,只将头低得更死,恨不得自己此刻彻底消失在原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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