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

    俞挽春默默收回视线,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却是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眉头蹙起,一副为难纠结的模样。

    她眉眼舒展开来,“你们若是想去挂牌子,便去吧。”

    “多谢小姐……”被戳中了心思,两个小丫鬟皆是不大好意思,但也都激动地去了姻缘树旁那小架子旁领了木符,自个儿小心刻起字来。

    俞挽春瞧着她们刻字觉得有趣,左右闲来无事,便也花钱买了只木符,打算随手刻几个字上去消遣。

    晴照却是误会了,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小姐,你这莫非是要刻你与那位……捕快的姓?”

    俞挽春手上刻刀雕琢凿木不停,刮下的木屑纷纷沉香醇郁,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我刻这个做什么呢?不过刻着玩玩的。”

    何况,她甚至不曾知晓阿酉真正姓氏。

    她释然一笑,信手在木头上刻出一个“闲”字。

    晴照闻言却是放不下心来,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这事是个工巧细致活,也费功夫,待俞挽春在木符上又缓缓依次刻上几个字,余光之中便见到了前方原谙的身影。

    俞挽春将手上刻刀放回原位,自然也不打算将这符节挂上枝头,便随手放进了随身的香囊中。

    “挽春。”

    原谙款款向俞挽春走来,神情与方才无异,但不知为何,俞挽春总觉她眼角隐隐泛红,那双细眉袅袅扶秋风,含笑前来。

    当她见俞挽春几人竟在姻缘树下,又瞥见那满树的木符挂坠,眉心微凝,但很快又挂上笑颜,“挽春,久等了,他们的法事已经结束,我也已与主持言明,我们这便去吧。”

    俞挽春注意到原谙的视线有意避开姻缘树,便侧首小声吩咐那几个丫鬟在此等候,她与晴照一并随原谙去寻方丈。

    这白马寺规模广大,小路丛生幽深错杂,而那住持如非必要,平日里素不出山,只愿见有缘之人。

    他的住所常人难以得知,如今走了段路,渐渐与前院的喧嚣分别,香客稀少,只几个路旁洒扫的僧人。

    她们绕去了后山,俞挽春踏上这条幽径,这才发现她首次来白马寺之时,误打误撞之下走的可不正是这条小道。

    只是可惜遇上皇子祈福。

    这主持居所的确幽僻,在后山沿途一路七拐八拐,走进一片寂静的竹林。

    隔绝车马喧嚣的前院,竹林叶片遮天蔽日,是以湿意颇重,木板铺就的小道湿滑,大雄宝殿的诵经余音逐渐隐去,万物寂寥,山林的啾啾声清脆悦耳。

    想来原谙先前也是来过几次,对周遭环境比较熟稔,她与俞挽春并行,叮嘱着众人小心脚下,随即领着俞挽春向竹林深处而去。

    花木循幽,禅房深处现人家。

    院子四周围着篱笆泥土,木门敞开,微风徐徐从空隙钻出,仿佛静候不知名的客人降临。

    走入院中,便见禅房外,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身上袈裟颜色已经陈旧,由一块块素色布片缝补而成。

    身后茅草屋,身旁木桶一只,他眼下正手拿木瓢,为周遭花草浇水。

    显而易见,他便是白马寺住持。

    “原施主,”老者显然也注意到她们,缓缓放下手中水瓢,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面容和蔼平易,“想来这位便是俞施主了?”

    见住持注意到自己,虽是询问,语气却又平缓,似乎只是简单陈述这个事实,俞挽春躬身回礼微微点头,“正是,久仰方丈之名。”

    “不敢当不敢当,老衲也不过俗人尔尔,”住持微微摇头,面上微笑,“施主今日来得巧。”

    俞挽春闻言,一时不知这所谓“巧”是何意。

    住持也未曾过多解释,只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禅房木门,“屋内破小,还望各位尊客莫要嫌弃。”

    话落,住持便将俞挽春等人带进禅房内,此地有风但并不急剧,这由茅草搭建的屋子还算稳固。

    这禅房极简,素致淳朴,除案几蒲团,其上置茶具,此外再无其他。

    “各位施主请坐。”

    住持一一为俞挽春几人倒了几杯清茶。

    茶香四溢,教人心神安逸。

    俞挽春浅酌一口茶,便觉唇齿生香,回味甘甜,不禁有些感慨。

    “施主若是喜欢,大可带些茶叶离开,”住持轻笑一声,轻轻抹了抹自己的长须。

    “那便多谢方丈,”俞挽春浅浅一笑,她看出眼前方丈性子随和,便也不再磨蹭,索性直截了当开口,“方丈大师,信女此次前来叨扰,便是想请大师为信女解一困扰。”

    住持面上未有波澜,神情祥和,和蔼亲切,“相遇皆是缘分,既有缘,小友困境,老衲自然愿意相助,只是……”

    他娓娓道来,声音舒缓,不想,此刻语气陡转,“只是,世间事不可强求,自然也无法强自弃置。”

    俞挽春心下稍惊,不动声色道,“信女只是想请方丈解梦罢了。”

    住持却仿佛早已猜到她的所思所想,微微阖眸,淡笑,“解梦解梦,到头来也是解前程明往昔,施主因梦困扰许久,不知可曾想过,虚实相融,梦中事……非虚影?”

    俞挽春微微一怔,她抬眸,那住持已缄口不言,他慈眉善目,长眉白须,所言虽简,却在不知不觉间正中她的心思。

    这住持……不大像是在唬人。

    她清了清嗓子,欲进一步开口,住持却是忽而睁开双眼,眼中含着笑意分明,“施主,正缘已至。”

    俞挽春一头雾水,一旁始终心不在焉的原谙此时忽然站起身,低声答歉,“失陪,我有些事待处理,先行一步。”

    这更是让俞挽春摸不着头脑,眼见原谙背影匆忙,她身边跟随的侍女都险些来不及跟上她的步伐,直至彻底从俞挽春视线中消失。

    “若是好奇,施主不如亲自前往看看?”

    住持慢悠悠端起热茶捧在手心,心平气和道,“否则可失了机会。”

    俞挽春还在想着住持方才那句“正缘”,眼下不知为何,她下意识便站起身来离开坐席。

    “小姐?”晴照见着俞挽春这一惊一乍的举止,如同入了魔障,担心不已,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早已无了原谙的踪影,林间竹叶斑驳,阳光碎成一片一片,堆积在枝叶间,“吱呀”一声不堪重负,便如积雪坠地撒落一地灿光。

    眼前,是满地金灿灿的光芒,一地辉光横生潋滟,林中路旁怪石嶙峋,反射耀眼的粼粼波光。

    风声萧瑟,似从山岗中来,带上一丝凛冽的刺痛,俞挽春下意识用袖子微微挡在了身前。

    好在,瞬息又消止,风止人静,而道路另一头,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眼前耀眼的灿光未消,那人身后是仿佛万丈深的黑渊,迎着前行的余辉,逐渐向俞挽春靠近。

    俞挽春放下袖子,心肝都在颤,她甚至不用看清此人面目,那泛着冷光的鬼面魌头,直直撞进她的视野。

    这相遇得太过突然,俞挽春大脑嗡鸣一声,下意识就提起裙角转过身胡乱往一旁跑去。

    若说是正经离开,那明眼人其实也能看得出来——并不是……

    她这背影如同逃一般跑得飞快,以至于那人甚至来不及有什么反应。

    好不容易跟上来的晴照本觉得奇怪,待她看见那人,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过是片刻顿住,那人的身形便从眼前消失,他……这是在追小姐?

    ?!

    晴照想到小姐,顿时怕了,忍不住想赶紧追上去,身后便传来那住持的声音,“这位施主,还请留步。”

    俞挽春跑着跑着便有些气喘,她默默靠上一根竹子,打算先休息一番。

    可等她静下心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这行为落于他人眼中,该是何等狼狈,毫无风范。

    俞挽春不免感到尴尬,她也不知为何看到指挥使,便心有惴惴,许是他在世人眼中罪大恶极的形象过于深切,况且方才她毫无心理准备,这般突如其来地见到这传闻中的煞神,本就心神不宁的她,脑袋里出现的唯一一个念头,便是——跑。

    眼下,她只觉得实在丢脸,纵使那指挥使当真不是个好人,那也不可能是一言不合提刀伤人的疯子。

    她堂堂镇边将军独女,如此作为,实在落了下乘。

    俞挽春心里好一番检讨,正是天人交战之际,她听到了熟悉的动静。

    那人像是有意暴露步子,让俞挽春发现了他的身影。

    俞挽春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这指挥使……跟上来作甚?

    难不成是她一见到他便跑,觉得她心里有鬼,形迹可疑?

    俞挽春顿感头疼。

    只是,事到如今,也算是俞挽春首次堂堂正正地与这指挥使正面交锋,她自认为该拿出些气势,绝不可再像方才那般丢了面子里子。

    俞挽春一心想着找回场子,几次深呼吸,终于抬起头来。

    可正是这一眼,让她心惊肉跳,下意识便撇过脑袋。

    那魌头鬼面具,鸦墨色玄黑凝深,与她直接面对面相视,彼此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她方才的确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只以为在附近,不想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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