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今浅对上了鼠头人的红眼睛。

    鼠头人乖巧笑了笑。

    但它小小的红眼睛好像说,如果今浅敢跟它硬碰硬,它就会扒她一层皮。

    硬抢,肯定是不行的。

    今浅摸了摸口袋,车票还在里面。

    她只需要拿回行李箱就行了。

    今浅叹气。

    果然,做人还是不能太老实。

    要是她没脸没皮,先前的无面人和眼下的鼠头人都奈何不了自己。

    “叮咚——”

    车站的广播响了。

    “为了确保您的安全,请您务必遵守以下的规则。

    第一,本站一人一票,请持车票入场。

    第二,请保护好你的随身物品。

    第三,如遇突发情况,请找正确的检票员求助。

    第四,检票口是车站的心脏,请有序入场。

    请确保上火车的您是完整的。谢谢配合,祝您旅途顺利。”

    火车站的广播又重复播了一遍。

    大厅内的游客们神色各异,而鼠头人不慌不忙。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什么鬼东西啊!这个行李你爱拿就拿吧,反正里面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位游客搓了搓脸,煞白的脸找回了点点血色,而后一鼓作气跑向检票口。

    全场只有目光陪他来到检票口。

    今浅看过去,检票口站着两位检票员。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两位长得一模一样就像镜面对称般,就连嘴边的笑容弧度也分毫不减,

    唯一的区别在于,左边的穿着红色工作服。而右边穿着蓝色工作服。

    游客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的车票。

    两位检票员视线定在游客身上,微笑齐声开口:“您确定,您要进站吗?”

    “我……”

    诡异的架势让游客迟疑。

    可游客一回头,正好对上那群鼠头人贪婪的目光,便吓得连忙点头,带着哭腔:“我确定,我确定!我不想再这里呆着了。”

    “好的。祝您旅途愉快。”

    她们没有阻拦,声音就像脸上的笑容一样甜美。

    闸门在游客刷票的时候打开。

    游客迫不及待地走出去,消失在车站处。

    外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声响。

    “这么说……难道我们不必在意行李?”有人迟疑地打破沉默。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今浅只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直接离开真的安全,那么鼠头人一定会上前阻拦。

    可是现在,鼠头人只是目送那名游客的离开,没有阻拦的动静。

    今浅视线停在检票口。

    一分多钟后,检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刚才进去的游客。

    “你还好吗?”离检票口比较近的女生急忙发问。

    那名游客不说话,只是歪了歪头,看着那名女生,语调没有起伏,重复道:“帮我开门。”

    今浅只觉得有些诡异,可是又说不上来。

    她仔细辨认,才惊讶发现,这名游客的脸皱成一团,身上的衣服松垮。

    游客在车站灯的照射下,透露橙色的光。其中有几条深色的线,那是欲说还休,遮遮掩掩的骨架。

    站在闸门前的,是游客的衣服,皮囊和骨架。

    “啊啊!!”那名女生显然也是发现了,被吓得一边哭一边后退。

    今浅这才清楚,广播里说的“请确保上火车的你是完整的”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看样子,行李箱相当于人的内脏,如果丢失,就相当于人丢了内脏。

    今浅望向车站的屏幕,上面显示着血红色的车次信息。

    K404号车还有5分钟停止检票。

    如果错过进站时间,她就会咳出老鼠,会直接死亡。

    如果不管行李直接进站,她就会变成一副空荡荡的皮囊和骨架,也会死。

    车站的灯光暗了很多,像是在提醒今浅,时间不多了。

    危机迫在眉睫。

    今浅清楚,自己必须拿回行李,赶在停止检票的时间之前登上火车。

    红眼鼠头人已经跃跃欲试,它已经准备开动吃大餐了。

    今浅环顾四周,候车室的人很少。

    除了死去的两个以外,只剩下今浅,止不住啜泣的女生,和两位乘客,此时他们都一言不发,万念俱焚。

    红眼鼠头人有5位。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有人绝望地捧脸,肩膀抖着啜泣。

    绝望静静地流淌。

    今浅打破死寂,率先走向检票口。

    红衣检票员和蓝衣检票员同时看向她,脸上的笑容弧度没变。

    “您确定,您要进站吗?”

    今浅没有回答,只是观察着两人。

    红衣和蓝衣手上都端着一个杯子。

    红衣的杯子装着棕色冒泡的液体,看样子像可乐。

    蓝衣的杯子装着红色粘.稠的液体,大概是血液。

    除这以外,就只有广播的规则。

    “你小心点。”女生叫陶依,头戴粉色蝴蝶结,她抹了一把被吓出的眼泪,却仍勉强打起精神,小声提醒今浅,“规则说了,要找正确的检票员求助。说明眼前这两位检票员,只有一位是真的——选错了,你会死的。”

    “放心,我很小心的。”今浅说,“隔壁邻居八年前欠了我五块钱,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是小心眼吧。”陶依顿了顿,嘴角抽搐,可心里松了口气。

    看今浅如此淡定,想必她是个高手,多半已经判断出规则谁对谁错。

    陶依眼中的高手直接询问:“你们好,请问你们两位,哪个是真正的检票员?”

    “……谁会直接把答案告诉别人啊!”陶依震惊。

    “我们都是真正的检票员。”红衣和蓝衣微笑,同时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今浅,说,“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拿走这个。”

    “这个流程我知道,这是陷阱。”陶依急忙拦住今浅,说,“按道理,我们应该收集信息,判断出红衣和蓝衣谁对谁错,千万不要轻易相信……”

    “好,我相信你们。”今浅接过两人的杯子,真诚感谢,“谢谢你们。”

    陶依:……

    怎么真的会有老实人相信啊??!!

    今浅不知道陶依心中所想。她这一套流程下来,已经花了两分半,离检票时间的结束还有五分多钟。

    没等陶依反应过来,今浅就把那杯血液泼在自己脸上。

    血液就像蜿蜒而行的蛇,缓缓爬过今浅的面庞。

    猩红的液体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更像一个恐怖游戏里随机刷新的女鬼——不应该出现在车站,而应该出现在夜晚的街边,吓倒半夜回家的幸运路人。

    过了几秒,今浅平安无事。

    规则4,检票口是心脏。

    能通过心脏的,自然只有血液。

    血是安全的。

    陶依又震惊了。

    今浅看见陶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好心把那杯血递给陶依。

    “这也是你推出的正确信息吗?能保护我们的法宝吗?”陶依欣喜接过来,准备泼在自己身上。

    看来她没抱错大腿。

    “不。”今浅说,“这是我在给自己打鸡血。”

    “这是鸡血?鸡血可以驱鬼?”

    “不,是可以加油。”今浅抹去滴落到眼角的血,镇定地说,“没人给我加油,但我能给自己加油。”

    陶依倒血的动作猛地一顿。

    今浅大步流星,衣角带风,眨眼间便走到红眼鼠头人的面前。

    “车票换行李……”红眼鼠头人话还没说完,今浅就泼它一脸的可乐。

    “呲啦——”

    可乐刚淋上它脸上的灰绒毛,灰绒毛就皱在一起,宛若田旱龟裂,冒着白烟,发出强酸腐蚀的声音。

    “啊——”

    红眼鼠头人尖叫哀嚎,皮肤一块一块地掉落。

    它顾不上行李,抱头鼠窜,然而没走几步,就倒在地上不起来了。

    目睹全程的陶依:……?

    “你这又是在……”

    “泼脏水。”今浅说,“书上说了,面对老鼠,要先下手为强,防止它们危害社会。”

    “?”

    “它抢了我东西,我说的话它装听不懂,还想吃我。我估摸着,它大抵是想将我的行李占为己有,太可恶了。”

    陶依瞳孔地震。

    她想过很多,可万万没想到,今浅的脑回路如此清奇。

    更没想到,如此清奇的脑回路,居然还能得到正确的结果。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今浅见陶依仍然站在原地,好心说:“它们就是虚张声势,为了让你心生畏惧。书上说了,软硬是会互相转换的。你软,它们就硬。但只要你硬了,它们反而就软了。”

    陶依:好……好有道理。

    今浅转身,看见地上躺着那位红眼鼠头人部分脸部的皮肤碎片,有点可惜。

    要是刚才的无面人在就好了,自己现在就能多给它脸了。

    瞅见那杯可乐好像还没有倒完,今浅便看向剩下的红眼鼠头人。

    红眼鼠头人:……

    它们默默后退了几步,拉开和今浅的距离。

    今浅默默上前了几步,拉近和它们的距离。

    瞬息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两方一进一退,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默契得就像在跳无声的华尔兹。

    终于,红眼鼠头人被逼到角落,悲伤落泪,全然不见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

    它们哽咽:“你能不能……不要过来?”

    “不行。”今浅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可乐,认真地说,“书上说了,不能浪费水资源。”

    “我们可以放你离开,之后不会再害你了。”正中间的鼠头人举起不知从哪里来的白旗,可怜巴巴地求饶。

    今浅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让鼠头人心寒:“书上说了,见到五害要赶尽杀绝。”

    “我们这么做都是迫不得已。”鼠头人做出西子捧心的动作,趴到在地,憔悴又可怜,“以前我们没得选,可现在,我们只想做个好鼠。”

    一双双红色的眼睛挂着泪珠,就像漫画里的流泪荷包蛋,齐刷刷地望着今浅,祈求博得今浅少许的同情心。

    然而今浅不为所动。

    它们的求饶,如同抛给瞎子的媚眼。

    “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今浅叹气,诚实地一步一步逼近鼠头人,说,“别担心,可能会疼,但我很快。希望你们能忍一忍,体谅一下。咱双方都不容易。”

    红眼鼠头人:体谅什么?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

    红眼鼠头人一咬牙,面露凶光,说:“这是你逼我们的。”

    它们从地上爬起来,不再遮掩,恶狠狠地盯着今浅,撸起袖子,扭腰活动关节。

    “你快让开,它们可能要放大招了!”陶依见情况不对,急忙大喊。

    今浅闻言,警惕,后退几步。

    面前的红眼鼠头人“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在场的人:……??

    红眼鼠头人泪流满面,作揖求饶:“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行李什么的,我们都不要了。”

    它们一边说,一边把乘客们的行李都丢出来。

    两位正在写遗书的乘客莫名得到自己的行李:!!!

    他们捡回一条命,谢天谢地谢今浅,痛哭流涕的同时不忘给今浅磕几个响头,接着刷票进闸门,跑出车站,一气呵成。

    火车车站的广播响了,屏幕上的红字更加鲜艳,就像正在滴淌的鲜血。

    “叮咚——K404号列车,还有3分钟停止检票。请还未上车的乘客抓紧时间上车。”

    陶依已经收拾好行李,站在闸门,催促道:“我们就不要管它们了,上火车的时间更要紧。”

    今浅低头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瞄了一眼鼠头人,说:“其实,祖训还说了一句话。”

    陶依不解:“啥?”

    今浅却没开口。她拉出行李箱的拖杆,抬脚转身,正欲离开。

    背后抹眼泪的红眼鼠头人脸色骤沉。

    它们四肢着地,眼冒红光,一跃而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今浅的背影。

    “等等,你身后——”陶依愕然,指着今浅身后飞起来的鼠头人。

    层层灰黑的鼠影宛若铺天盖地的乌云,隐约刀锋般锐利的尖爪破空而出,爪尖在白炽灯下闪过一道冷芒。

    “去死吧——”它们怪叫着,猩红的眼里充满了疯狂。

    它们已经够快了。

    但今浅更快。

    她像是早有预料,左手向前推了一把行李箱。

    “拿好我的行李。”今浅朝愣神的陶依喊。

    就在它们的爪子即将碰到今浅的那一刻,今浅弯腰。

    尖爪恰好贴过她的后背而过,利落的爪风掀乱她的发丝。

    阴影铺天盖地,笼罩在今浅四周。

    地板锃亮,反射出红眼鼠头人半是凶狠半是愕然的表情。

    四只红眼鼠头人都没想到自己的攻击会空,可现在它们都在半空中,无法中途变势。

    但这又如何?

    红眼鼠头人陷入疯狂。

    只要能拖过剩下的几分钟,今浅迟早得死!

    可没曾想,今浅毫不犹豫转身,向它们倾泼那杯可乐,顺势在地上翻滚几圈,正好在它们跌倒在地的时候,离开它们的攻击圈。

    “啊——”

    腐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红眼鼠头人挣扎片刻后,了无声息。

    今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补充刚才还没说完的话:“书上说了,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她只是老实,又不是愚蠢。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些红眼鼠头人没安好心呢。

    今浅从陶依接过自己的行李,刷票进站后,看着怔愣在原地的陶依,不解地问:“你还不跑?”

    再不跑就赶不上火车了。

    “噢,噢。”陶依这才回神,小跑几步跟上今浅,离开候车室。

    陶依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今浅的所作所为了。

    这哪是什么脑回路清奇的乡下人?明明是不显山水的世外高人。

    高人的心思,绝不是凡人可以揣测的。

    她赶紧抱高人的大腿。

    窗外天色渐白,候车室内的灯光不减。可眨眼间,两位工作人员消失不见。

    无论是灰色地板,还是候车的铁质排椅,上面都布满了厚重的灰尘。角落结着灰白蛛网,墙上的海报褪色破洞。

    候车站居然是一片萧条。

    突然,一张反诈海报的人物动了。

    它歪头,望着今浅和陶依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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