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南宫复崖。

    南宫复崖的神色并不似他的语气那般凶狠，见江抚明看过来，抿嘴朝她轻轻笑，唇语道：“我来接二位姑娘入宫。”

    见着是他，江抚明安定了不少，朝他笑着回话，“多谢。”

    旋即她介绍道：“这是南宫复崖，复崖公公。这是金芊芊，此次自告奋勇陪我来的。”

    南宫复崖小幅度同金芊芊点了点头。

    金芊芊也朝他笑着问好，声音突然变得十分软糯，低声赞叹他，“你生得真好看，我从未见过生得这般对我胃口的男子。”

    虽然早有猜测，金芊芊可能就是这么一副贪财好色的体质，但眼下见她不分场合，抓紧机会，片刻不懈怠地贪财好色，江抚明觉得无奈又好笑，尴尬地与南宫复崖递了个眼神，请他见谅。

    南宫复崖脸上有片刻赧然，但很快就整理好了，十分礼貌地回话，只是念出金芊芊的措辞时，他还是有些不自然，

    “金小姐真是折煞我了，我早不是男儿身。当不得那那一句，最对你……的男子。”

    “但我一见你便心中欢喜啊，我从未遇见过能给我这般感觉的男子。”金芊芊口无遮拦，“就算不是男儿身，你手那般好看那般修长……”

    “咳咳。”

    江抚明咳嗽两声打断。

    南宫复崖耳尖飞上红晕，“好了，不多说了，我先带二位姑娘进去。”

    南宫复崖说完转身领着她们往前，江抚明用手肘顶了顶金芊芊，示意她收敛些，金芊芊这才知错了，将唇抿成紧紧一条直线。

    禁卫军远远见他们三人在门口停留了太久，进门前，将三人拦下，视线打量江抚明和金芊芊。

    南宫复崖不动声色挡在她们身前，主动答话：“这是王上今晨派人出宫探听消息的两个小太监。”

    禁卫军的目光收回来，疑虑瞬间打消不少，对此见怪不怪。

    因为齐瑜的确经常干这事，不光齐瑜干，楚仁殊也时常会命人打听外面的动静，关注有没有将什么事情扯歪了去，又或者有没有传出什么譬如从前抚明神女，绿瞳男婴的传闻。

    只是这两小太监身形太过纤瘦，他长了个心眼，问，“那你们听到什么新鲜事了？”

    面对突然而来的发问，金芊芊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

    之前还能靠彼此之间碰碰手肘来缓解紧张，眼下当着禁卫军的面，多动一下，都是明摆着告诉别人：

    诶！我有问题。来，抓我回去邀功吧。

    金芊芊平时嘴皮子灵活是不假，多年从商，到底是对当官的有些敬畏，更何况在天子脚下，知法犯法，要名不正言不顺地偷偷往里闯，做贼心虚，她的机灵劲冒不出半点气来。

    还好先前江抚明去茶楼坐过，听过白小生那一番营销号造谣式的八卦消息，灵机一动，她回道：

    “八桥街怪事录之王寡妇家门前为何频现跛脚老头的足印；惊！李先生的衣襟上为何出现女子胭脂色，婵娥属香魂夜之赤色肚兜为何出现在禁卫统领身上……”

    听到最后一桩……

    “打住打住，好了。”

    禁卫军风吹日晒的糙黑脸蛋突然挂上两抹红红的圆圈。

    双方的处境瞬变。

    方才是江抚明等人躲避他的打量，如今，换作他躲避她们审视的目光了。

    禁卫军像是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反应的不寻常，背过身去走了两步。

    金芊芊敏锐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小嘴嘬起来，在憋笑。

    “进去回话吧。”禁卫军摆手放行。

    虽然对方看不到，南宫复崖还是礼貌地与他点头示意，江抚明快从禁卫军身旁走过时，被禁卫军一把拽住了胳膊，手背往江抚明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小兄弟，依我看啊，你听到的最后一件事……就不必回禀了吧，这般艳俗，恐污了贵人们的耳朵，况且事关婵娥属……你知道的吧，若是叫王上与楚后的因为婵娥属的事，要整肃纪律，你我往后的日子，那就不好过了呀。”

    江抚明挑眉，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金芊芊和南宫复崖在前头等她，问禁卫军同她说了什么。

    江抚明按照约定，对此讳莫如深，只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茶楼真是个好地方，往后我得多去那坐坐。”

    金芊芊忙不迭：“那你记得叫上我，我替你付茶费。”

    江抚明和南宫复崖闻言，莞尔。

    到椒风殿门前，南宫复崖先进去通传了一声，出来时，一堆婢女太监往外走，南宫复崖快步走过来，有意在她们身前挡了挡，又令她们低头。

    待那些婢女太监走远，他才朝旁边点点头，“江姑娘，去吧。”

    一路上，江抚明一直在猜测南宫复崖与段休瑾的关系。

    可依据太少。

    单凭南宫复崖答应段休瑾将她们领入宫，就判断他是段休瑾的人的话，也太过片面。

    毕竟匡正司从某种程度上，是齐瑜创设的，段休瑾作为匡正司司正，为齐瑜效力，二人有共事的交情，偶尔帮一两个小忙，似乎也说的过去。

    且从南宫复崖有意挡着她们，保护她们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其实非常细心，待人和善，所以此番帮忙，说不定真是因为从前的情分。

    愈发扑朔迷离了。

    江抚明将心头琢磨不明的事情暂时压下，“多谢了。”

    南宫复崖温和回应，“不必。”

    目送江抚明走进椒风殿后，金芊芊的目光再次黏到南宫复崖身上。

    南宫复崖不是没注意到，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想着只要他不回应，再过不久，她大概也就看腻味了，自己识趣地将目光挪走了。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南宫复崖所期待的那样发展，落在侧脸上的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愈发灼热滚烫。

    南宫复崖拘谨起来，手中的拂尘渐渐地拿不稳了。

    此时此刻，南宫复崖总算意识到一件事，他若是再不管金芊芊，她的目光该在他脸上啄出一个热洞来了。

    他侧过头，垂眸，看过去。

    因为这张好面皮，他从前没少被女子们盯上，那些女子们大多都是看一眼，扭头，再看几眼，又扭过头，虽然偶尔有盯得稍微紧一些的，基本上，只要他侧头循着方向看过去，那些女子便会不好意思地扭开头。

    南宫复崖试图用这一招对付金芊芊。

    谁承想，他刚与她目光交接，她便眼睛一亮，“嘻”地一下绽开笑靥。

    像是一颗等待了许久，终于被点燃的焰火，毫不掩饰绽放自己所有的美好，璀璨得令人失神。

    心脏漏跳一拍。

    “大美人，你终于肯看我啦？”金芊芊问道，“那我可以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南宫复崖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睛，压下眼中波动的情绪，喉结滚了滚，

    “你不是已经在说话了吗？”

    “哦，那我问的不对，是我可以开始说我想说的话了吗？”金芊芊道，“我之前夸你漂亮时，你好似被我吓到了，我有些担心你受不了我想对你说的话，所以要说之前，得先问一下的。”

    南宫复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更没有经历过这般讲规矩的狂轰滥炸。

    但不得不承认，金芊芊说的没错，她的话，真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南宫复崖闷哼一声，迟疑着。

    旋即，身畔一道叹气声响起。

    南宫复崖好奇，看向金芊芊，发现先前巴巴望着他的小姑娘，失落地垂下了头，两手捏在一起，苦恼极了。

    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自觉间，他的心也被她牵动，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罢了，你想说什么说便是，我都受的住。”

    话音刚落，金芊芊兴奋得立马变脸，勾住他的手，

    “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南宫复崖一瞬错愕，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便低垂下去。

    “所以我想与你商量一下，想让你也试着喜欢喜欢我。当然，这不是逼着你喜欢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了解我以后，再做决定。既然说起了解，那么必不可免，我得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金芊芊滔滔不绝，从她原先的名字叫金子菱说起，又说她为她自己起了个名叫金万万，南宫复崖认真听着，目光却忍不住地老往她牵过来的手上看。

    她说他的手好看，但她的手亦是小巧白嫩，牢牢地攥着他的手指，明明那样软，却又攥得那样紧。

    情不自禁，他的指头轻轻动了一下，做出往回勾的动作，虽然没有切实碰到她的手背，但足够了，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已然是交握着的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轮小太阳晒得神志不清了，恍惚间，他突然觉得这两只手，似乎从生来就注定要握在一起的。

    “总之呢，我性格很不错，虽然贪财好色，却也大方真诚，脸虽然有点圆，鼻子也不似抚明那般高挺，但我自认为我也是个小美人，所以复崖大美人要不要考虑一下芊芊小美人呢？”

    金芊芊说着，甩了甩他的手。

    南宫复崖毫无防备，那虚虚勾回的手，因为这一道助力推波助澜，相扣在一起。

    夏日里的天气，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明明半个时辰前还是艳阳天，不知什么时候，风将阴云吹了过来，低低压在这四方宫墙之上，叫这方地界看起来，越发像个牢笼，所有人都背着枷锁，各有各的不得已。

    咵刹一声。

    惊雷在天边炸开。

    南宫复崖猝然惊醒，右手将金芊芊的手扒开，拂开了所有的温存，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左脚脚尖不小心打到右脚脚后跟，站稳后，规规矩矩地同她俯身行礼，低头压下了面上所有的情动，十分艰难才启开唇，哑着声道：

    “金姑娘还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