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在九重楼的地盘杀无生涯的人……十九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他无法同时得罪这两大势力,他承受不起代价。

    寒榴完全没管他那些小九九,只是数着他的心跳。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隔着衣物她也能清晰地察觉到那一颗心脏的跳动。

    这么大个人,居然怕黑。

    “十九,你压着我头发了。”寒榴声音平静困倦,带着一丝不满,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脖子被十九捏着,只在意头皮那一点点疼。

    十九缓了许久,最后无力地松开手。

    寒榴只觉得手腕和脖子上的禁锢都松了,然后背上紧贴着的心跳也离去,紧接着面前跪下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倒是让他跪得越来越习惯了。

    “十九错了,请您责罚。”

    黑暗中,十九只能察觉到寒榴一直看着他,二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半晌,寒榴轻轻捏着十九的下巴,抬起来,欣赏那一双像黑宝石般的漂亮眸子。

    寒榴大拇指轻轻摩挲过十九的唇瓣,十九闻到了这只手上的幽香。

    “我说过,如果十九没有异心,我保你三年不死。”

    “属下只是怕黑,属下没有异心。”十九忐忑不安,双手攥紧了衣角。

    他的确不喜欢黑暗,刚刚抓住寒榴也是黑暗中察觉到危险后的应激举动。

    寒榴轻轻地笑着,好漂亮的小可怜,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我见犹怜。

    寒榴松开他的下巴,笑眼盈盈:“今晚好梦,十九。”

    刚刚在手上涂了点迷药,应该够他回去睡到大天亮。

    十九走后,寒榴把手擦干净,找了一身不显眼的黑色衣服换上,蒙上脸,随意扎起头发。

    寒榴打开窗,房间外面对着一片黑漆漆的瓦楞居舍,夜深之后很少有人还在走动。

    等到子时的打更声响起,寒榴从窗户翻出,飞檐走壁,上了九楼楼顶。

    馥渠簪子里那一张小纸条上有中药的味道,很淡,十九应该没察觉到。

    重楼,九里香,南天竹,鼠粘子,独一味。

    九重楼九楼南方,子时独自前来。

    寒榴把自己隐在黑暗中,耐心等待。

    她不知道馥渠为什么一心求死,也不知道黑衣人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袭击自己和十九,更不知道馥渠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

    她本来只管完成任务就够了,但是这个线索既然出现了,她必须去探一探。

    今年开春就下达的任务,到如今盛夏才落到她头上,此前肯定有别的杀手栽在这个任务里。

    既然馥渠自己是一心求死,又为什么会让那么多杀手铩羽而归甚至丢掉生命呢?

    馥渠的死亡会牵扯太多,连无生涯都觉得是个烫手山芋,所以一直没有指使裴鸣月、朱华鄞这样的高阶杀手动手。

    执笔堂敢把这个山芋丢给她,是觉得她必定完不成任务,而把这个任务暂时晾着缓着,也正是无生涯的态度。

    执笔堂在等她失败,无生涯在等她失败,说不定九重楼和馥渠其实也在等她失败。

    如果她真的成功了,会对暗中的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无论如何,她必须完成第一个任务,馥渠明日必死。

    等了一刻钟左右,一个黑影也上了楼顶,依据身形,寒榴看出那人正是馥渠。

    黑影朝着寒榴这边走过来,披着一身的月光。

    寒榴隐在阴影里没有动,看着那个身影来到她面前,帽沿下是一张金色笑脸佛面具。

    “不愧是裴鸣月的徒弟,果真有几分本事。”馥渠的声音依旧轻柔,像馥郁的花香,缓缓流入人的心间。

    寒榴起身,“馥渠姑娘,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和你同行的那位公子呢?我瞧着,他对你很紧张。”馥渠没有回答,而是问起另一个人。

    寒榴有些意外,还是如实回答:“下了些药,睡了。”

    “寒小姐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我这条命的份量,也知道这条命上搭了多少人命。”

    无生涯之前派过三拨人来杀她,死的死伤的伤,寒榴是离完成任务最近的一个人。

    “姑娘在试探我们,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要发布的任务,一共有两个。”馥渠抬手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连第一个任务都过不了的人,绝对没本事接触第二个。”

    馥渠这张脸卸去了妆容,在月光下整个人如白瓷一般,只是带着淡淡的疲乏,那双眼睛依旧摄人心魄。

    “寒小姐,帮我找一个人,带个消息。”

    寒榴不解,也没有直接答应:“馥渠,我是来杀你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替你找人?就算我不答应,明日我也能杀了你,不是吗?”

    “如果寒小姐不答应我,那过段时间,无生涯也会有人下达任务给你,让你帮我找人,传消息。”

    寒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想明白,以馥渠的本事,在无生涯安插进一些她的人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找谁,传什么消息?”

    “找……”馥渠顿住了,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找……南隋的一位……小皇子。”

    南隋,大晋周边的一个小国。

    寒榴对南隋印象不深,皱着眉问:“哪位皇子,有没有什么线索?”

    老实说,她不想与任何皇室产生联系和拉扯。

    夜风吹起馥渠的发丝,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是不忍,是犹豫,是已经熄灭的期许。

    馥渠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摇摇头:“算了,不用找了……”

    寒榴看出了她的纠结,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半晌,馥渠才缓缓开口。

    “我以前过的是苦日子,和母亲、哥哥走丢……”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寒榴依旧很有耐心。

    馥渠望了望月色:“算了,我不下第二个任务了,寒小姐,明日七楼,我等你。”

    寒榴看着馥渠的眼睛,读取着其中的情绪。

    “寒榴姐姐,明年这个时候,你们给我烧一些纸钱好不好?”馥渠目光中带了些恳切,“我想……最起码有两个人能够记得我。”

    寒榴很快就败在那双带了泪意的眼睛里,当然还有那一声“姐姐”。

    这个馥渠比她还小些。

    “可以,我会记住。”

    馥渠眼带笑意:“那明日我就等二位来下手了。”

    馥渠又抬眼看了看月亮:“很快会有轮班的人注意到这边,寒小姐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你也……好梦。”寒榴也不知道该对一个将死之人说什么祝福。

    祝她做个好梦吧,成为馥渠的这一路,想必不安稳。

    二人分别后,寒榴依旧从楼外面攀着走,落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前。

    关窗,换衣服,解头发,睡觉。

    今晚与馥渠的见面像梦一样。

    馥渠和南隋皇室居然有联系,是她的私人恩怨还是九重楼的什么生意?

    九重楼这个大漩涡,还真难趟。

    寒榴第二天醒得挺早,十九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床上的人坐着,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小姐,您……再睡个回笼觉?”

    寒榴揉了揉眼睛,打哈欠:“洗漱吧,我们再去逛逛。”

    “好,我这就去打水。”

    洗漱完又吃过早饭,十九照例给寒榴扎辫子。

    “把那个珍珠坠簪子给我戴上,挺好看的。”

    十九看了看,小心翼翼把发簪给寒榴别在脑后:“那只画眉鸟有些焉了,我带它出去透透气?”

    “可以,好好照顾着。”

    “是。”

    寒榴走出门的第一步,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扑过来,然后被十九挡住。

    “寒小姐……啊!”

    “你干嘛你个没眼力见的家伙!”路行水心疼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这可是他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衣服,最帅的一身!

    “路公子,离我家小姐远一些。”十九冷着脸,挡在寒榴前面。

    路行水不理他,想要绕过去跟寒榴说话:“寒小姐我们聊聊吧,我今天就要走了,我想和你好好道别一下。”

    “行水,不可无礼。”

    “十九,算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和寒榴的声音同时响起。

    寒榴看向路行水身后,那是一个同样穿白衣的男子,眉眼处和路行水有几分相似,但是少了少年气,多了几分温柔沉稳。

    十九自觉地站到寒榴身后,也认出来,这人是路行云,路家如今的家主。

    路行水眼睛一亮,咋咋呼呼:“哥,这就是寒小姐。”

    然后转身给寒榴介绍:“寒小姐,这就是我哥路行云,你也跟着我一起喊大哥吧……”

    “行水。”路行云皱眉,自己弟弟在外面就这么没规矩吗。

    路行云打量着寒榴,只觉得是个清丽出尘的女孩儿,弟弟喜欢上她也不是没有理由。

    只要这位寒小姐家世不是太差,性格不要太跋扈,自己可以同意这场婚事。

    “寒小姐,失礼了,我是路行云。”

    寒榴微微颔首:“久仰路家主大名,寒某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拜访。”

    寒榴不喜欢路行云打量自己的眼神。

    如果说路行水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傻子,那么路行云就是一个人精,她现在没兴趣招惹这样的人。

    寒榴直接带着十九走了。

    “寒小姐要去哪儿,带我一个呗……”路行水又死皮赖脸要跟上来。

    寒榴递给十九一个眼神,十九会意,直接拔了旁边九重楼侍卫的刀横在身前挡住路行水。

    “路公子,我家小姐有私事,还请您不要再纠缠。”

    九重楼侍卫和路行水这边的人脸色大变:“住手!”

    “寒小姐,让你的侍卫把刀放下!”为首的九重楼侍卫怒喝道,这两个人简直太狂妄了,居然敢在九重楼抢刀。

    “十九你敢在九重楼对我动手,你会连累你家小姐的!”路行水被刀吓得有一点点腿软。

    “寒小姐,行水的行事的确有些不对,但还是请这位公子先放下刀,我们心平气和地聊聊吧。”路行云脸色也变了。

    路行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十九。

    优越的脸庞,高超的身手,这哪里会是什么普通侍卫,也就自己弟弟会真信。

    “抱歉,路家主,实在是我的侍卫护主心切。”

    寒榴走过来,拿下十九手中的刀。

    寒榴拿着刀指向刚刚那个朝她吼得最大声的侍卫首领,一步步靠近:“我的侍卫觉得,他手里没刀,护不住主子,所以动手抢刀。”

    “我认为情有可原。您觉得呢?这位大人。”

    “我在九重楼玩了多久,又被这位公子纠缠多久,大人真的不知道吗?”

    “或许……大人只是看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不愿忤逆得罪路家二公子,故而置之不理?”

    那个侍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小姐恕罪,我们绝无此意!”

    九重楼的规矩和名声都不能坏。

    他们这些侍卫之前的确多次对路行水的行径置之不理,因为那是路家的小公子……路家钱权滔天,而寒榴是一个他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谁会想得罪路家最受宠的小公子呢?

    只是没想到,路行水真的会一直纠缠寒榴,寒榴也居然一直拒绝路行水的示好,还是个硬骨头。

    寒榴把刀递过去:“那可能是各位的眼神不太好,所以没看见我遇到的麻烦。”

    “不好意思,我的侍卫给你们添乱了,大人莫要怪罪他,行吗?”

    她语气温柔,眼里却分明全都是警告。

    侍卫颤颤巍巍,双手接下那把刀,又看了一下旁边的路行云的眼色,才开口:“是我们的疏忽,望小姐海涵。”

    路行云一把将看呆愣的路行水拽回来,这家伙还嫌不够丢人。

    “寒小姐,是我教导无方,将行水惯得无法无天,我在此赔个不是。”

    寒榴没听他说话,还了刀就转身离开。

    十九跟上她,身后路行水的声音依旧嘈杂:“哥,我就说她和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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