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夜

    “维夏你小子怎么不声不响醒了也不说一声,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要听!”

    方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们在说流火节,听说渭城的节庆最是盛大,好想亲眼见识见识。”戚霜天笑着说。

    方乐一下子来劲了:“来来,让我这个本地人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这传说之中,‘维七月之望,昏旦交替之际,大火星现于西天,而后神明现迹’,人们庆祝流火节,就是为了庆祝神明降临。我们渭城作为传说中的神降之地,自然有着全大洛最盛大的庆典。”

    戚霜天眼睛亮了:“听起来好好玩!”

    “那是,”方乐骄傲地一扬下巴,“渭城中央会举办三日的篝火庆典,还会有火龙游街、庙会、烟花大会,热闹得不行。而流火节的前夕,则会举办全大洛最隆重的祝神祭典,可美着呢!”

    “不过,我们是士兵,得维持秩序……”戚霜天叹了一口气。

    方乐也陷入了沉默,似乎有些淡淡的忧伤。

    “还有七日就是流火节,许正锋再怎么严苛也不至于让伤员执勤。”孟维夏察觉到空气里的低落,突然开口道。

    “对啊,还是维夏聪明,看来我这绷带是不用拆了!没想到,你小子平时看起来这么正经,关键时候也会使坏啊。”

    方乐开心地锤了锤孟维夏的背,似乎扯到了孟维夏的伤口,让他一瞬间吃痛倒吸一口冷气。

    “啊啊啊对不起维夏!”方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话说,柳副领有没有跟你们说,血纹魔的调查无需寻常士兵介入?”戚霜天突然开口。

    孟维夏抿了抿唇:“不奇怪,三年前就是这样。军部似乎在避免让普通士兵介入调查,或许是为了不引起恐慌。一直以来,都是猎风队和军部高层在负责。”

    方乐神情有些沉重:“不让我们知道也好,我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小士兵,真不想再和血纹魔这鬼东西打交道了。”

    夕阳渐沉,暮色烟岚,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孟维夏突然轻轻地开口:“霜天,如果有一天你能知道血纹魔的真相,能不能,告诉我?”

    孟维夏静静地看着戚霜天,他那双眼睛里负担的情绪太沉重太复杂,让戚霜天一下子有些接不动。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放心吧维夏,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

    “谢谢你霜天。我真的欠了你很多句谢谢。”孟维夏轻轻地说。

    流火节的前夕。

    “霜天霜天,你看那里就是火龙!怎么样,漂亮吧?”

    林静可有些骄傲地向戚霜天介绍着,指向了人群中蜿蜒明亮的火龙。说

    是火龙,其实是无数燃香搭作龙形,星星点点的香火绵延不绝,望不见尾地在街巷里缓缓穿行。

    节庆的城洗掉了那些劳碌与奔忙,所有人共沐在同一种热闹的喜悦中。

    身处人群海海,似乎连呼吸都能感染这种热烈。

    “真的好漂亮呀。”戚霜天目不转睛地盯着火龙。

    林静可看到她出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霜天,难得看到你对什么东西这么感兴趣。”

    说着,林静可拉起戚霜天的手:“走,我们去捡一炷龙香!我们这里的人都说,捡了龙香就会一直顺遂平安。”

    “给。”

    戚霜天转过头,看见孟维夏正拿着两炷龙香要递给她们。然而他的脸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微微别过。

    “维夏你怎么这么好!”林静可开心地接过了龙香转了个圈。

    戚霜天冲孟维夏一笑:“谢谢你,你自己不留一炷吗?”

    许是火光跳跃,孟维夏的脸颊有一点微红:“我不留了。”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数朵烟花就在此刻没有任何征兆地升入夜空,在爆鸣中炸出流金灿银点亮了整座城池。孟维夏的话音没入人群爆发出的欢呼,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于夜空。

    烟花落在了霜天和静可的眼中,她们雀跃地同沐烟火星空之下。

    这是一种纯粹的快乐,没有负担任何价值与考量,只是那样简单地,和众人一起惊叹于一朵烟花的盛开。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乐了,快乐到她有些想要落泪。

    “霜天,烟火大会之后就是祭典了,我们可得早点去抢个好位置!”

    伴随着最后一丝璀璨的流光隐匿于夜空,林静可兴奋地拉起戚霜天往祝神祭典的会场走去。

    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开心从头发丝溢出来变作整齐划一的蹦蹦跳跳。

    许是觉得有些丢人,戚霜天还是没好意思地拉着林静可停下了两人浮夸的动作。

    她们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起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疼得弯着腰。

    孟维夏跟在两个人身后不远处,脸上不自觉地也露出微笑。

    “我今天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戚霜天直起身揉了揉肚子。

    “我们要一直这么开心!”林静可的小脸红扑扑,像可爱的苹果。

    戚霜天没忍住捏了一把静可的脸蛋。

    祭典会场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来观礼的百姓,霜天发现自己只能够看到前人的后脑勺。

    人声鼎沸,空气也连带着有些滞重沉闷,戚霜天此刻暗恨自己不会什么变高的法门。

    “我要是能像城墙一样高就好了。”林静可感叹。

    渭城的城墙相当巍峨高大,如同沉默的巨人。

    据说,因为两年前的血纹魔灾变,大洛的所有城墙都被灵术加高加强,寻常中低阶血纹魔很难突破。

    虽然直到最后,血纹魔也并未染指城池,只有城郊村落的百姓受灾。

    一声恢弘的钟磬音平息了人群的躁动。尔后鼓、笙、埙齐奏,祭典开始。

    戚霜天努力地踮起脚尖,看见一个祭司模样的男人向神位献上玉帛和酒爵,而一旁齐齐站着一排人正念着她听不明白的祝词。

    祭台中央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柴堆,搭成了诡异的形状。

    “主祭司是渭城城主李令,一会儿城主夫人会亲自射箭点燃祭火。城主夫人可是远近闻名的神箭手,有着百步穿杨的功夫,多少人来看祭典就视为了观赏那一箭。”林静可在戚霜天耳边说道。

    冗长的祝词听得戚霜天昏昏欲睡,然而就在她百般聊赖快要睡着的前一刻,祝词结束了。

    祭典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一箭燃起祭火。

    “引——弓——”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会场。

    一道快如流星的箭矢燃烧着火光刺穿了空气。

    众人的眼神追随着那一簇猎猎火光直到祭台,等待着熊熊祭火冲天而起。

    明明是水泄不通的祭场,此刻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眼看箭矢就要点燃祭火,欢呼声已经渐起。然而下一秒,欢呼戛然而止。

    火光湮没在了城主李令的胸口。

    李令不可置信地看着没入胸口的利箭,踉跄地后退几步,然后倒吐一口鲜血,跪倒在地,再没有起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陷入了死寂。

    尖叫惊呼之声在下一秒轰然爆炸,人群推搡着乱作一团,小孩的啼哭声、路人的咒骂声、惊叫声混乱着浑浊了空气。

    如果有人注意到,会看见城主夫人云游意微笑着,低声说:“正中靶心。”

    侍卫上前想要押下云游意,却看见她肃容道:“祭火未燃,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在骤发的变故之前竟手足无措,云游意的理由听起来荒诞却似乎无法反驳。

    云游意转身挽弓搭箭,又是一箭稳稳射中了祭台火堆。祭火冲天而起,众人的目光被熊熊火光吸引,混乱的脚步瞬间停滞。

    大洛的人们虔诚地相信,祭火是神灵的耳朵。火焰里跳动的心愿与祈祷会随着光与热被神灵听到,这是联结人与神之间玄妙的桥梁。

    前一秒的人群仍在混乱着你推我搡,在火光燃起的刹那,人群却乌泱泱地接连伏跪在地,寂静无声地向着祭火诉说着自己或朴素或漫无边际的祈愿。

    但就在此时,没有任何预兆地,高大的祭火台在噼里啪啦的火星中轰然倒塌。

    一声巨响之中,一个焦黑的庞大身形于火光里缓缓升起。它空洞的眼廓望向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胸前的五道血纹与火光一同鲜红地闪烁着。

    ——赫然是一头五纹血纹魔。

    戚霜天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

    血纹魔……为什么会在这里?昨天猎风队才离开,而六队的大家都因伤被特批了休假,既无甲胄也无兵器在身……

    一切未免过于巧合。

    人群已经乱做一团被搅浑的黑水,惊叫着疯狂相互推搡与挤压。

    许多人被蛮横的人流裹挟又推倒,无数惊惶的脚步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

    有父亲高高地托起年幼的小孩,也有人为跌倒在人群中不知所踪的爱人撕心裂肺地痛呼。

    “静可,快,跳到旁边的屋檐上!”

    戚霜天和林静可在人流中挣扎着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旁民房的屋顶之上。

    站在高处,戚霜天看见许正锋已然带领了一队士兵与五纹血纹魔鏖战,于是急速飞身而上,踏着屋檐朝祭台奔赴。

    戚霜天看见数道紫色的天雷没有征兆地从天而降,精准地向士兵们劈去。而士兵周身金光一闪,并没有被雷劈中。

    这是……血纹魔的灵术。

    戚霜天和林静可降落在祭台之上,然而就在此刻,三下急促的钟声从城南的方向传来。

    许正锋面色大变:“徐阳、陈彤,把你们的剑给六队队员,然后去指挥百姓从北门疏散。戚霜天、林静可,不要管这边,召集六队队员,支援城南!”

    钟声三响,血纹灾至。

    正是说话间,一道惊雷又狠又准地向许正锋劈来。

    尽管他释放灵术凝成防御,电光火石之间仍是承受了大半的伤害,倒吐出一口鲜血。

    林静可接过剑,有些犹豫地想留下来战斗。

    “快去!”许正锋沙哑地嘶吼出声。

    正在这时,紫雷正正地向戚霜天和林静可劈来。

    戚霜天本能地拉住林静可向一旁翻滚,堪堪躲过紫雷。而血纹魔却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

    “走。”

    戚霜天没有一点犹豫,向城南飞身而去。

    “可是,许长官他……”林静可一边跟着戚霜天,一边已经带了点哭腔。

    “不要回头,相信他,他可是最厉害的镇守使。”

    戚霜天心里也有些沉沉地发闷。一直以来,许正锋仿佛一块黑铁,冰冷却又坚硬,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弯折。

    那一口倒吐的鲜血,好像黑铁突然爬上了锈迹。

    于是两个人沉默着,在屋顶上飞快地向南前进。

    林静可突然掏出了几只黄色的传信纸鹤:“霜天,我想起来今天随身带了几只传信纸鹤,试试能不能联系到其他人。”

    “好。听到钟声,艾米他们应该也会往城南赶。”

    林静可轻轻放飞了纸鹤,眼神却突然死死地顿在了一个方向。

    “霜天,你看……那边……”林静可的声音有些颤抖着。

    恍若黑色的潮水,焦黑的血纹魔从大街小巷排山倒海而来。他们的速度快到心惊,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湮灭了哀嚎、挣扎与生机。

    我会死在这里吧。

    在看到这一幕时,所有人心中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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