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

    “你的任务很简单,”花煜看起来和善地继续说道,“晨间在湖面上绕湖跑二十圈,午后……”

    “等等,”霜天打断,“在‘湖面跑’?”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霜天立刻答道。

    花煜满意地点点头:“午后,你可以去找得闲的猎风队员教导你灵术。不过,每个人主修的法门差别甚远。灵术一道,还是以自己揣摩法门规则为重,别人的经验只可参考。”

    找谁好呢?霜天思绪飘飞,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花煜语气微沉地说:“晚上,你便去萃武居与前辈对练。”

    戚霜天刚想询问什么是萃武居,却被一股大力一下子推向了水面。

    “开始跑圈吧!”戚霜天听见花煜的声音远远传来,手忙脚乱之下险些栽进水中。

    戚霜天慌忙运转灵泽控制肌肉,堪堪在水面上稳住了身形。

    正欲迈步,忽然听见花煜的声音悠悠传来:“除了鞋底,鞋身不得沾水,不然加练十圈。”

    戚霜天真想一头栽进湖中。

    碧绿的湖面上烟波浩渺,湖畔杨柳依依,霜天却无心欣赏美景。

    看似简单的要求实则需要对灵泽妙到毫尖的控制,偏出一点便会一脚入水。

    霜天信心十足地向前跑出一步,没成想鞋尖一凉,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今日加练十圈。”花煜的声音不徐不疾地传来。

    戚霜天腾身而起,咬咬牙,更加细致地操纵灵泽抬脚向前迈步,在鞋底刚刚触及水面的刹那控制身体向前腾空,却没想到还是晚了微末一秒——

    “二十圈,今天先加练这么多吧。”说罢,花煜转身离去。

    花煜的眼神怎么这么好啊,戚霜天欲哭无泪。

    凝神静气,戚霜天用心感知着体内灵泽的每一寸流动,尝试用灵泽不断矫正动作的精准度和肌肉的发力。

    一步,两步,三步……戚霜天的步伐逐渐轻盈,仿佛一只点水的蜻蜓轻捷地点过水面,漾出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终于,在绕湖一圈后,戚霜天彻底掌握了湖上点水而行的要诀。

    但是,她很快发现湖面跑步对灵泽和体力的消耗量要远远大于陆上。

    更令人抓心挠肺的是,始终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就像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或者是如同搔痒总是搔不到痒处,一身力气无法爽快地尽情使出。

    然而少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继续严格地执行着自己总结出的点水经验。

    戚霜天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对灵泽的掌控在缓慢提升,虽然肌肉逐渐酸痛,心情却如步伐一般轻盈了起来。

    可是四十圈真的好多啊!霜天内心哀叹。

    此时此刻,猎风队总处的另一头。

    金黄的阳光撒入一处小小的竹屋,银发银眸的少女皱了皱眉,随即悠悠醒转。

    少女干净的眼眸里露出一丝迷茫:我这是,睡了多久?

    “非鹿,你醒了呀?”柳晴未轻轻地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程非鹿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晴未,你进来吧。”

    虽然真实年龄已经二十有余,程非鹿的身形却永远地停留在十二岁。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猜测与程非鹿修习的梦之法门有关。

    “非鹿,这次来是因为北督想拜托你对渭城的城主做一次梦境溯源,尸体已经在督统府上了。”

    柳晴未递过了付成晚的信笺,却看见程非鹿安静地看着窗外,直到信笺递到面前才突然回过神。

    “总处是有新人来了吗?”程非鹿接过信笺。

    “你睡了大半个月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柳晴未浅笑着,烟雾迷蒙的双眸在夕阳里泛着温柔的光泽。

    因为梦之法门的缘故,程非鹿常在梦中修炼灵术,经常一睡数日不醒。于是柳晴未将渭城灾变细细给程非鹿说了一遍。

    程非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北督那边要我什么时候过去?”

    “尽快,不过还得麻烦非鹿替霜天那孩子开启萃武居,顺带着也教教她精神系的御敌知识。”

    “萃武居……那孩子不是还没有入队吗,上面对她真是爱重啊。”程非鹿若有所思。

    柳晴未点点头:“也是北督的意思。”

    一道残阳铺水中。

    戚霜天已经停止思考了。她任凭身体的肌肉记忆带着她向前掠过湖面,双腿的每一下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痛。

    终于,在夕阳即将彻底没入水面之际,戚霜天跑完了最后一圈,重重地跌倒在湖畔,仰面朝天大口喘气。

    “你做得很好,”花煜不知何时闪现到了霜天身边,硬朗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实话,我都没想过你能坚持下来。”

    戚霜天腹诽,哼哼,瞧不起谁呢!

    然而累极的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继续瘫瘫。

    柳晴未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两人身边,无奈地笑道:“霜天还走得动吗?”

    说着,柳晴未向戚霜天伸出手。

    看见晴未在场,戚霜天莫名地生起一股羞耻之情,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谢谢柳副领。”戚霜天客客气气地道谢。

    听见戚霜天的称呼,柳晴未微一挑眉:“以后叫我晴未就好,当然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想怎么叫都可以。”

    戚霜天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晴未姐姐。”

    柳晴未莞尔一笑。

    花煜早早地离开了,柳晴未领着戚霜天去给她分配的小屋。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和直属上级单独走在一起,就算是戚霜天也感觉有些不自在。

    柳晴未好似察觉了戚霜天的紧张,语气轻松地问:“花煜是不是训练超级严格呀。”

    说到这个,戚霜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低沉:“花队领人很认真,总是在纠正我的错处。他也说我太弱小,可能根本追赶不上猎风队其他人的步伐。”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戚霜天在柳晴未眼里酷似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猫。

    但很快小猫又抖擞精神:“不过,我会努力的!虽然我可能现在实力不济,但我想一年后,我一定可以通过考核的!”

    夕阳在戚霜天眼睛里面闪着橘调的光。柳晴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花煜啊,就是对每一个人都很严格,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也说过我呢。”

    “啊?”

    “那还是在平天学院的时候。每学年期初,大家都要立一个挑战目标,在期末的时候检验是否完成。”

    “我当时还是一段新生吧,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要挑战二段魁首花煜的通天塔记录。”

    戚霜天悄悄竖起了耳朵:“通天塔是……?”

    “就是一个一层一层向上打怪的训练塔。”柳晴未眨了眨眼。

    “花煜当然听说了这件事,有次课后他来找我,很认真地说,‘师妹,我看过你的入学测验成绩。我劝你放弃挑战我,失败了就无法升入二段了。’”

    “老实说,花煜真的很会气人。你知道他不是出于不满——他没有觉得‘这个人怎么敢不知好歹地挑战我啊’,他是真的很真诚地觉得你不行。所以想告诉你,趁早放弃吧。”

    柳晴未微笑地说着,戚霜天却突然觉得有些发冷。

    天呢,晴未姐姐的笑容好可怕。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戚霜天简直好奇得不行。

    “后来,霜天你猜猜呢?”柳晴未微微歪头。

    “那肯定是晴未姐姐赢了。”戚霜天眼神坚定。

    柳晴未摸了摸戚霜天的脑袋,微笑:“嗯,那是当然的。”

    “晴未姐姐你好厉害!”戚霜天星星眼。

    “多亏了江长留师姐——你等会儿在萃武居也能见到她。她跟我说,‘哎呀呀,好想看见花煜吃瘪是什么反应呢,肯定很好玩’,于是就因为这种稀奇古怪的原因陪我练了一个学年。”

    戚霜天突然觉得柳晴未一定很喜欢这个师姐,所以在说起她时,柳晴未的语气里一下子有了点和平常不同的、小女孩般的欢快。

    “这个师姐很厉害吗?”

    “她当时,可是三段里一骑绝尘的魁首呢。”

    柳晴未的眼神里透出一种遥远的追思,语气一下子有些落寞:“也是我见过的,唯一的天才。”

    “那花队领后来……?”

    柳晴未顿了顿:“挺没劲的,还是他那副正气十足的样子,跟我说‘之前是我说错了,师妹很厉害,请继续努力’。”

    俩人这时来到了戚霜天的竹屋跟前。

    柳晴未朝戚霜天摆摆手:“好好泡个药浴休息休息,明天再见,霜天。”

    戚霜天推开门,收拾片刻便噗通一下泡进了药浴。

    她感到浑身每个毛孔都在药香散逸的水中懒洋洋地舒展开来,一天的疲劳与疼痛似乎轻易地被抚平了。

    好舒服……霜天的意识迷迷糊糊,头一歪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山顶上,一处小厨房内。

    “蟹黄包!蟹黄包!天哪越千山,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再吃到你做的蟹黄包!”

    花燃叽叽喳喳地围着忙碌的越千山,“给我留十个!”

    越千山专注于手上的活,没看花燃一眼:“是给预备队员的入队欢迎。”

    花燃仿佛被敲了当头一棒,不可置信地大喊:“什么越千山,为什么没有我的份!”

    “你几岁了?”越千山不咸不淡地开口。

    花燃气鼓鼓:“怎么了,我才十八!”

    越千山没理他。

    “好吧……”花燃也不灰心,随即又开开心心地说,“花煜今天下手太狠了,等会儿我帮你把蟹黄包送去给她补补。”

    越千山动作一顿,“你少借花献佛。”

    两人说着,一笼热气腾腾的汤包已经被越千山小心地装进食盒,而他的鼻尖不知道何时已经泛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越千山利落地收拾好灶台,拎着食盒飞身下山,而花燃也跟在他身旁。

    两人闪身到了霜天门外,花燃径直上前敲门:“霜天,吃饭咯!”

    门内传来闷闷的应声:“……谢谢你,先放在那里吧。”

    “好嘞,”花燃想到霜天可能在泡药浴,“那我们先走啦!这可是越千山亲手做的蟹黄小笼包,我都没这待遇呢!”

    戚霜天正倚在药浴木桶里,听见这话,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蟹黄汤包,冲锋!

    越千山的手艺果真是极好的。

    一筷子戳下去,晶莹的薄皮瞬间爆开,红黄的蟹膏蟹肉满溢而出,霜天狂炫一口,只觉得满口留香。

    好幸福!霜天快乐地眯起了眼。

    酒足饭饱,霜天趴在窗边望着月下粼粼湖水,在一片宁静的花香里哼起了歌。

    如银绸般的月光不知怎么激发了霜天周身的灵泽,她抬起手,一缎波光在她掌心熠熠生辉,转瞬又消逝了。

    霜天玩心大起,想再次捕捉波光,却被女孩儿有些迷糊的声音打破了思绪。

    “诶……是这里吗?让我想想……”

    戚霜天从窗户探出脑袋,恰好和程非鹿四目相对。

    “看来是这里,”程非鹿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表情,歪着脑袋指了指门,“可以给我开个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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