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村口,明月就察觉到不对劲,大中午的,整个村子安静的出奇,就连炊烟都没有。
明月下马,把自己的马拴在村口,将武逸和青锋扔在一起,牵着一匹马进村。
走进村子,明月就皱起眉头,咳嗽声从很多房子传来,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也很杂,这不像个正常的村庄。
明月经过一户人家时,听到里面有男人说话,“婆娘,快起来喝药,喝完就好了。”
明月看着马背上湿漉漉的两个人,走上前敲门,敲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人隔着门回应,“谁啊?”
“这位大哥,我两位兄长落水晕倒,想找人帮忙换衣服,你可以帮帮忙吗?我能付钱。”
明月对于普通人耐心极好,为了不让里面的人知道自己是江湖中人,把身后两个人都喊作兄长。
里面的男人犹豫了一会,直到里面的女人发话,“当家的,能帮就帮吧,就当给我积德,让我死的痛快点。”
女人说完猛的一阵咳嗽,咳的快要背过去,屋里的男人在旁给她拍了一会,直到她平静下来,才把门打开。
明月一进屋里,就看到里屋半躺着的女人,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
男人把对面的布帘撩开,指了指里面的床铺,说话的时候头偏过去,一眼也没看里面。“你把兄长放这里吧。”
“好。谢谢大哥,嫂子。”明月转身去外面拎人,男人也跟着过去搭把手,明月看到躺着的女人,她直勾勾看着干净的床铺,眼泪唰的一下流出来。
“大哥,你照顾嫂子就行,我自己来。”这背后的故事,明月不想探究,也不忍他们再撕开伤疤。
“我姓陈,叫我陈冬。”对于明月的善意,陈冬也给了回应,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媳妇,又道:“我家婆娘,你喊他陈嫂就行。”
明月习惯性抱拳,“我是明月,外面我两位兄长,青锋和武逸。”
说完,明月就出去处理两个大男人,片刻,明月一手拎一个,像拎小鸡崽一样,毫不费力进门,即使沉浸在悲痛中的陈冬,也看愣了。
这对夫妻都不是多话的人,即使感到讶异,也没说什么,陈冬只是默默的做事。
明月又出去一趟,把二人的包袱拿进来,交给陈冬,顺带把布帘子放下。
里间陈嫂还在咳,明月看不下去,走了过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顺势把手搭在陈嫂的手腕上,细细诊脉。
起初明月看到陈嫂的症状,以为她是因为先天体弱加上伤寒,才会如此。
仔细诊脉之后,明月才知道整个村子陷入不对劲的原因,这不是普通伤害,是瘟疫,看村子里的情况,恐怕已经持续很久,整个村子的人都逃不掉了。
明月看了眼对面的床铺,有些心疼,不出意外的话,陈嫂伤心的原因是睡在对面床铺的孩子,已经熬不下去死了。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吃的药是谁给配的?”明月不确定村里的瘟疫,外界是否知晓。
陈冬已经给青锋和武逸换上干净衣服,回到陈嫂身边,给她擦嘴角的茶水,绝望的说:“这是天刑病。”
“老天降下的惩罚,村里神婆给我们配了药,能不能挺过去,就看我们平时有没有积德行善,有没有供养神婆。”
明月听到这些话,拳头猛的收紧,声音都大了一些,“一派胡言!这明明是瘟疫,救治不当,那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陈冬被明月的说辞吓到,本就虚弱的身体,直接瘫坐在床上,双目瞪大,看向明月,“瘟疫?你是说瘟疫?”
“娟娘!”陈冬浑身瘫软,听到这是救不了的瘟疫,拼尽全力往前挪,紧紧抱住陈嫂。
陈嫂已经油尽灯枯,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还是没能抬起来回抱陈冬。
就连说话,声音也微弱的快听不见,“冬子哥…我…去陪孩子,你好好……活下去…给我们烧纸。”
陈嫂给了陈冬活下去的理由,但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也断了,在陈冬怀里的陈嫂,头已经垂了下去,没了生机。
“陈大哥,陈嫂希望你活下去。”明月经历过生离死别,没办法劝别人不难过,只能把陈嫂的心愿,再提醒一遍,希望陈冬不会做傻事。
陈冬擦了擦眼泪,把陈嫂放平,给她整理了头发,自言自语道:“娟娘,我答应你好好活下去,不主动寻死。”
说完起身,拿起放在门边的柴刀,脚步凝重往外走。
“陈冬,你要干嘛!”明月虽然不放心青锋和武逸,但是眼看着陈冬去寻死,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陈冬目标坚定,不管身后明月的呼喊,一步一步朝着村尾走去,直到在四合院的门口停下。
“陈道婆!你出来!还我妻儿的命!”陈冬用力拍着紧闭的大门,里面无人应答。
虚弱的陈冬用身体撞门,一下又一下,但是无济于事,明月看不下去,对陈冬说:“你让开,我来。”
明月右手持锤,用力一击,陈冬怎么也撞不开的门,瞬时碎裂开来。
陈冬看到门碎了,拎着他的柴刀就往里走。
明月跟着一起进去,四合院比村里其他房子好很多,但是也不大,门都虚掩着,陈冬一间间推开门,看的清清楚楚,里面的装饰物都没了,只剩下不好搬的木制家具。
就连报仇也无望的陈冬,在院中跪了下来,以头抢地,紧握的双拳无力捶打着青石地面。
“陈冬,你在这哭有用吗?你不想着让陈嫂入土为安,在这寻死觅活,你要让她死不瞑目?”
普通人的绝望和无奈,明月帮不上忙,只能用陈嫂的话,激起陈冬的求生意志。
陈冬这才抬起头,喃喃道:“娟娘…娟娘……”
“快回去陪陈嫂最后一程,瘟疫丧生的人,需要特殊处理,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必须得做。”明月给陈冬提个醒,细节处不忍心现在说。
陈冬这才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回去路上,明月看到原先紧闭的房门,有些半开着,观察发生了什么,有人想出门询问,被身后的人拉了一把,立刻又把门关上。
回到家,陈冬跪在陈嫂的床前,紧紧抓着陈嫂的手,明月不愿打扰这对夫妻最后的相处,撩起布帘,去看青峰和武逸。
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武逸满脸通红,青峰也脸色不对,明月赶紧给他们把脉,情况很糟,两人在身体最差的时候,遇上如此强势的瘟疫,一个都没逃过。
明月有些懊恼,后悔把他们领进这个村子,夏天就算不换衣服,大中午在太阳底下晒晒,很快就能干了。
本就受伤中毒再碰上瘟疫,明月束手无策。她擅长毒术,给武逸解毒,也是以毒攻毒,让毒在体内达到平衡,不再伤人性命。
陈冬悲恸大哭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邻里,有些胆子大的,还是过来了。
“陈哥节哀,天刑病我们只能受着啊。”这正是方才想出来,但是被拉回去的青年。
听到‘天刑病’,陈冬抓着陈嫂的手猛的收紧,悲愤的说,“那是陈道婆骗我们的!这是瘟疫,她早就带着家里人和家当跑了!”
旁边几个人,听到瘟疫,不敢置信,‘天刑病’他们还有活下去的一样,但是面对瘟疫,他们只有等死的份。
“冬子哥,你是不是骗我们的!你怎么知道这是瘟疫!”有人不信邪,反问道。
明月面色沉重,从帘子后面出来,“我略懂医术,给陈嫂把过脉,的确是瘟疫,传染性很强,我的两位兄长,此刻也身染瘟疫。”
“你为什么没事,你也像陈道婆一样,让我们花钱买你的药?”那个青年对明月的目的,持怀疑态度。
陈冬此时已经接受了一切,松开陈嫂的手,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对着青年训斥道:
“陈夏,她只是路过,请我帮忙给她受伤落水的兄长换衣服,而且她两个兄长也染了瘟疫。”
被唤作陈夏的青年,这才收起对明月的怀疑,但是依旧抱紧双臂,对明月的排斥之意特别明显。
明月对比并不介意,只想赶紧处理当前的麻烦,对着几人问道:“你们村里正可还活着?或者有没有能让村里人信服的人?”
“里正前两天去世了,老人们病的病,死的死,已经没有能站起来主事的。”陈夏虽然不服明月,还是把村里情况说了出来。
明月看着陈冬,问道:“你说话好使吗?”
陈冬还未开口,陈夏和身边几个青年异口同声,“我们都听冬子哥的!”
“那就行,陈冬你可信我?”明月看着陈冬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陈冬看着面前的红衣姑娘,个子不高,眼神坚定,没来由的选择了相信,回应明月的目光,“我信你,娟娘要我活下去,我得活下去。”
明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同姓的村里,如果不能让有威望的人相信,不管什么办法都行不通。
“第一,把所有患病之人转移到陈道婆院里,没有症状的人,不许靠近。”取得信任之后,明月立刻有了决断。
明月看着陈冬,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道:“第二,把患病死亡的人,以火焚烧,生前所用之物,能烧的烧,不能烧的用开水煮,用白酒擦。”
第一条,陈冬立刻同意,身边的几个,也知道瘟疫需要隔离,没有任何意见。
但是第二条,在场所有人,都低下头,没人说话,谁家没有患病死亡的人,焚烧亲人,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谁敢做这个决定。
“死去之人的入土为安,让更多人家破人亡,这就值得吗?”明月平静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这种江湖人懂什么情义!”陈夏气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愤怒反问明月。
“我师父被师叔烧成一把灰撒海里,人死如灯灭,那具尸体有什么用?能说我师叔和我心里没有他吗?为了一具尸体,让更多活人去死,这情义我确实不懂。”
明月注视着陈夏,陈述着事实,谁还没死过亲近之人,烧成一把灰也可以入土为安,有些人却被挫骨扬灰。
陈冬死死盯着床上失去生机的人,咬紧下唇,血从嘴角流下都没松开,片刻后才转身,下定决心,“烧!”
陈夏拉着陈冬的衣服,还想劝陈冬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