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说出自己目的,对于药方的拟定,查看完所有病患,她已经有了一些思路,但是需要更详细的东西,才能确定药方。
“白大夫,你需要看什么,让我去就好,可别脏了你。”陈秋儿很是热心,想要揽下这脏污的活计。
白微心头一热,也感受到了陈秋儿的好意,但是有些东西,普通人看不懂,代劳不了,摇了摇头道:“你看不明白,我得自己来。”
让陈秋儿查看呕吐物,其实不是必要的安排,她已经查看过,只是白微想看陈秋儿做事的细节处理。
“好嘞,白大夫你先歇着,我这就去看看他们吐了啥。”
陈秋儿行动力极强,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查看呕吐物,和白微说一声,脚步极快走了出去,把门合上,才跑向最近的屋子。
毕竟每间屋都有不舍亲人,被迫留下照顾的人,呕吐物一直都有人清理,晚了一步,可能就看不到了。
一进屋,陈秋儿就看到躺着的老太太,虽然病体虚弱,但依旧嘴里没好话,对着闷头清理东西的兰嫂子骂道。
“你个丧门星,我儿子就是被你克死的,照顾我这个老婆子还不尽心,你是不是还想克死我!”
兰嫂子一脸死意,对于这些骂声,失去任何反应,动作僵硬清理着面前的呕吐物。
陈秋儿一脸愤怒,把兰嫂子拉在身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婶子!村里又不是只有你儿子死了,力叔也死了,是不是你克死的?给自己积点口德吧!”
陈秋儿拍着兰嫂子的手,安抚着,看着婶子,一脸嫌弃,继续道:“再说了,就陈富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就算没有瘟疫,也活不了两年!”
婶子被气的开始喘粗气,陈秋儿这才有些慌了,自己是说爽了,万一把婶子气死,那兰嫂子处境就更难了。
不过正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躺着的婶子,已经把自己开导好了。
“我是她婆母,说她啥都得受着,你也得意不了几天,等我们都熬过去,你就得嫁给老拐,看你牙尖嘴利有用,还是他拳头有用。”
陈秋儿听到此处,心里有了计较,老拐的婚事,除了自己,不少人都知道,不过她向来不信命,眼神愈发坚定。
“以后的事,咱等着瞧,我肯定比你短命儿子活的好!”陈秋儿接受即将被亲娘卖掉的事实。
但是婶子让她不痛快,她一句话也能让婶子不痛快,互相伤害,谁怕谁呢!
说罢,陈秋儿不管婶子如何骂骂咧咧,低头查看地上的呕吐物,都是没消化完的食物,只是夹着了几丝鲜血,如果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陈秋儿看着低眉垂首的兰嫂子,有些不放心,害怕她会了结自己,语重心长说了几句话。
“兰嫂子,你别听她瞎说,你得好好活下去,妞妞还小,如果你都撑不下去,妞妞在她手里还有活路吗?”
此刻的兰嫂子,唯一的牵挂也只有女儿妞妞,果不其然,听到妞妞,兰嫂子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两行清泪顿时流了下来。
哭出来是好事,陈秋儿这才放心,和兰嫂子告别后,她又去了另外几间屋查看没被及时清理,还有清理出去没掩埋的呕吐物。
都有着同样的特征,不管吃了什么食物,呕吐物中都夹着了一些细微血丝。
陈秋儿立刻去药房,在门外敲了两下,得到回应才进去。
“白大夫,我发现不管是刚吐出来还是被清理掉的呕吐物,都有一些血丝,出奇一致,这绝不是嘴巴受伤的偶然。”陈秋儿细细分析。
白微听着陈秋儿的推断,也肯定了明月对陈秋儿的判断,确实是个好的。做事仔细周到,有耐心,愿意思考,说出自己发现时,坚定又自信的眼神,让她瘦弱的身躯都有了几分光彩。
“说的不错,你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会来找我。”白微欣赏的点点头,让陈秋儿先去收拾一下。
陈秋儿看了一下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查看呕吐物,都没注意到蹲下时,衣摆上沾了不少,顿时脸上一红,急忙出去,这次都没关门,直接跑去井边。
“小姐,她还小,你别介意。”柳绿向来心软,对于短暂相处过的陈秋儿,颇为喜欢,更是多说了两句。
白微摆摆手,看向柳绿,“无妨,她这是做事太认真,没关注自己,认真办事是个好孩子。”
听到白微如此评价,柳绿才放下心,不过转瞬,白微又继续道。
“瘟疫之后他们体质会变弱,如果不强身健体,入秋降温,又会得急病,等明天你私下教陈秋儿强身健体之术,让她以后慢慢教村民,我看你和她投缘,能教多少就看你们了。”
“属下遵命。”听到白微命令,柳绿下意识倾身弯腰,抱拳行礼。
白微瞥了一眼,提醒道:“下次注意。”
“小姐,我…知道了。”柳绿这才意识自己的行为不妥,自己现在是布衣菩萨的侍女,门还开着,院里还有人走动,还好自己声音不大,没有人望向这边。
白微在书案前,写写画画,没注意柳绿的小心思,当然,就算看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会在意。
“明月去镇上,你也跟着去,有些消息,村民也该知道才是。”
柳绿这次很是乖觉,轻轻回话,“是。”
院子里走动的人渐渐回屋,一切归于寂静,陈秋儿站在门外,踌躇不前。
“进来吧,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白微注意到门口的衣角,想等她自己进来,没想到这丫头一直在门口待着。
打趣一般的邀请,陈秋儿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进来。
“白大夫,我好了,院里也没人了。”陈秋儿一进来,就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白微。
白微这才明白,点破她衣服上沾的东西,这丫头觉得没脸见人了。
“低着头干嘛,我很吓人?”白微一句话,让陈秋儿立刻抬起了头。
陈秋儿赶紧解释,“不是,不是的!白大夫可好看了,你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人,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白微被她这样质朴的夸赞,逗笑了,笑着对她说,“星星也不错,虽然没有日月耀眼,但是也挂在天上。”
没等陈秋儿搜肠刮肚解释为什么夸她是星星,白微已经催促起来,“快走吧,查看秽物,回来我们得好好洗漱一番,不然这觉可睡不好。”
四合院不大,在陈秋儿的带领下,她们很快就到了茅房,白微接过柳绿手中的木棍和灯笼,让柳绿在远处守着。
白微和陈秋儿继续往前走,陈道婆搬走了几天,今天突然挤进这么多人,茅房的味道可想而知。
陈秋儿已经捂紧口鼻,白微也是眉头紧锁,但是味道亦是查验之一,并没有做出反抗,任由刺鼻气味袭来。
“你也帮不上忙,去和柳绿一起守着吧。”白微对身边的陈秋儿说。
陈秋儿赶紧摇头,从白微手中抢过灯笼,表示自己真的有用,誓要和白微共进退。
白微劝过,也就随她去了,一开口感觉嘴巴里都是这个味。
在烛光的映照下,白微用木棍搅动着粪坑,仔细观察可能出现的异样,在陈秋儿忍不住开始干呕时,白微眼神一闪,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白微把木棍依靠在墙边,当做用来清理的棍子,往外走去。
柳绿焦急的徘徊着,但是往前走两步,就忍不住干呕,只好又退回去,终于,柳绿看到烛光移动,是白微和陈秋儿过来。
柳绿作为身边人,察觉到白微平静下压抑的烦躁和火气,赶紧道,“小姐,我去烧水,你先去药房。”
“不用,我和你一起去。”白微觉得此刻依然像泡在粪坑里,一刻也等不及,要不是作为医者刻进骨子里的认知,恨不得立刻给自己泼几桶井水。
“秋儿也一起去。”白微又说了一句,就往前走去,柳绿赶紧跟上。
陈秋儿听到白大夫亲近的一声‘秋儿’,受宠若惊,赶紧跑着跟上她们,手中灯笼晃动太过,她才压住这突如其来的兴奋,把脚步放慢。
夜色不长,天亮的很快,村里的公鸡打鸣,院里已经有人走动。
明月所在的房间,青锋和师叔在地上的草席睡着,青锋的腿压在师叔身上,臭脚丫子都快伸到师叔嘴里。
武逸动作十分板正,在床上躺着,明月在黄花梨的桌上打坐一夜,院里动静越来越大,明月睁开了眼,跳下桌子,伸了个懒腰。
明月看着睡得正香的三人,轻手轻脚走出屋,把门关上,快步离开。
武逸在门关上的时候,也睁开了眼,用手抵在嘴边,把咳嗽声压抑在喉间,看了眼地上睡着的二人,又闭上眼假寐。
咚咚——
明月在药房门口敲门,敲完才觉得有些冒昧,天色太早,万一里面的人还没醒呢。
没让明月等太久,里面的声音已经响起,“请进。”
明月推门而入,就看到坐在书案前还在写着什么的白微,碗口粗的蜡烛还在燃着,旁边的手稿,一张又一张,她的侍女柳绿在旁边的凳子上支着下巴打瞌睡。
终于,白微呼出一口气,停下手中的笔,拿起纸吹了一口气,让墨迹快点干。
“这是需要采购的药材,你拿去吧。”白微知道明月来这么早为了什么,把手中未干的纸递给明月。
明月这才知道,让大夫一夜之间拟出治疗瘟疫的方子,是多么强人所难。
白微注意到明月呆愣中带着的心疼和愧疚,赶紧道。
“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拟方子,瘟疫不是第一次发生,不是没有头绪的病症,我只需要按照症状调整方子就好。”
听到白微的宽慰,明月更是愧疚难当,捏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感觉比自己的陨铁双锤还重
“对不起,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你一夜没睡都在费神拟定方子。”
白微揉着太阳穴,放松下来才觉疲惫,“医者仁心,就算你不急着要方子,看到那些痛苦中的村民,我也不可能一夜安睡,什么都不做。”
“不愧是布衣菩萨,你当之无愧,我去镇上了,你快休息吧。”明月把手中墨迹干透的纸张郑重叠好,收进百宝囊,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