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莫测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合上,电灯被风吹得一阵晃荡,忽明忽暗。

    “还写呐?”王海生进门就关掉了手电,见程扬伏案奋笔疾书,嘿嘿笑了两声。

    程扬头都没抬,笔更是没停,说道,“得写十页,深刻检讨。”

    王海生凑过去看,程扬居然用方格稿纸写的,哑然失笑,“这纸好,连标点都能占一格,少写不少字啊!”

    把最后一页纸写完,程扬把笔撂在一边,站起来挺直腰、伸展双臂,再看摊了一桌的稿纸,摇头说道,“猛地写这么多字,比拉单杠都累。”

    “团长嚷嚷了一通,就让你跑个五公里,再写个检讨书,够偏心眼儿的”,王海生倒了一茶缸水递给他,笑呵呵地说,“齐政委跑到政治部念叨了半天,碎嘴子话都传到我耳朵里了,我看他是被公社的老嫂子哭昏头了。”

    程扬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眯起眼睛,“他哪儿是被老嫂子哭昏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海生笑起来,在他对面坐下,“看来你也是门儿清。”

    程扬捡起检讨书,一页页地翻看,漫不经心地说,“昨天在团长办公室,他大说特说干部的素质,他这是为谁出头呢?”

    说起这个话题,王海生来精神了,平常程扬懒得听他讲这些八卦,可把他憋坏了,“为着一连连长的位子,我听说好几个人去找过他,有俩还是他的小老乡,多咋得安排成一个,不然说不过去。”

    程扬不屑地笑了一声,“我说呢,从头到尾劲儿劲儿的。”连长需要师里来任命,但更要看团长和政委推荐谁,一般团里推荐的,基本不会被驳回。

    “他的小老乡,军事素质怎么样?”程扬端着茶缸喝水,问得慢条斯理。

    “这……”王海生挠了挠头,“三营有一个,军务股有一个,据说是重点考虑对象,军事素质怎么样,还真难说。”

    “咱们也给团里推荐一个”,程扬忽然想搅搅浑水。

    王海生皱眉撇嘴,“你闲得难受,是不是?上赶着让人家给你穿小鞋?”

    程扬双臂抱在胸前,把椅子往后一靠,“不都是民主推荐?连队里推荐,还不行?”

    王海生瞪了他一眼,“别给我惹事,团里让推荐才能推荐。你这两天把那十来个人和公社交接了,缴的武器给人家还回去,给团里一个交代。”

    “知道”,程扬靠着椅子一晃一晃的,笑了起来,“靳程思想工作做得不错,这十来个人哭着喊着要当兵,一个个就差写血书表决心了。”

    王海生切了一声,“一群壮小伙子,纯属欠抽!扔到新兵连里,半天把他们全都练趴下。来当兵?还不够格呢!”

    来部队领人的是民兵队长陈金龙。

    “审查过了,已经排除特务嫌疑”,程扬一本正经地和阿龙交接,“靳教导员给他们做了思想政治和边防安全教育,他们里面会写字的都交了决心书。”

    “在部队里接受教育,算是给他们长见识了。”陈金龙见他眼里全是调侃,再看那十来个壮小伙,笔直地站成一排,听靳程训话,一个个都像被委以重任似的一脸严肃,呵呵一乐。

    “黄茂发请了病假,回浪屿去了”,阿龙声音极轻地对程扬说,“孙书记让我把这十来个人带回去,编进海岸巡逻队,算公社的工分。”

    程扬微微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孙书记是借此安抚黄茂发,到底有多大用处却很难说。

    “孙书记现在得靠着他,下面的大队闹得厉害”,阿龙和程扬并肩而立,轻言细语地说,“县里已经乱套了,说是派宣传队到公社来,估计都是县里的造X派,孙书记很紧张。”

    他整天在公社,看得明白,公社干部既希望有什么事部队能给兜底,但又怕请佛容易送佛难,到时候自己说了不算,因此瞻前顾后的。

    程扬眼神透出一丝忧色——现在这种形势,公社干部首当其冲,孙书记既想搞平衡,又想找依靠,拉一派打一派,有些慌张失措的样子。

    “其他的事还很难讲,枪支弹药先严管起来”,程扬也用极低的声音对阿龙说。

    阿龙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过了好些天靠运水车喝水的日子,家属区里的水井终于淘洗干净,整个大院的家属们挽起袖子齐上阵,把积攒的衣服、被单之类的统统都洗起来,房前屋后拉着高高低低的绳子,花花绿绿地晾满了。

    满是肥皂味儿的大院,闻起来干净极了,薛然拿着饭盒从食堂出来,拐进了旁边的服务社,一个小战士正靠在柜台上和胡嫂子闲聊。

    胡嫂子瞟到薛然进门,清了清嗓子,小战士话音停住,不明所以地往门口看,眼神都直了,大院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嫂子?

    “嫂子,这是谁啊?”小战士笑嘻嘻地问胡嫂子,眼睛却看着薛然,“是哪家的嫂子?”

    “是程营长的爱人”,胡嫂子答道,顺便给薛然介绍,“这是军需股的小蔡,给服务社送货来。”

    小蔡恍然大悟,都说程营长媳妇特漂亮,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他笑得热络,自来熟地说,“嫂子好!以前来服务社送货,没见过嫂子,刚来咱们部队啊?”

    “你好”,薛然微笑着打招呼,“来了几个月了,可能刚好没碰到吧。”

    小蔡嘿嘿地笑,闲聊天似的说道,“前几天,听说团长罚程营长跑五公里越野。真有意思,以前没见哪个营长被罚五公里。”胡嫂子一听,饶有兴致地看看小蔡,又看看薛然。

    薛然感觉小蔡这话既突兀又有些失礼,她语气平静地回道,“是吗?”没再搭话,转头对胡嫂子说道,“嫂子,我买块肥皂。”

    胡嫂子去身后的木架上找肥皂。小蔡碰了个冷钉子,干笑了一下。等薛然拿着肥皂走了,胡嫂子小声喊小蔡,“咋回事?快说说。”

    “你让我找谁说去?”张利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你弟入伍这事,得看老家的征兵条件,我说了又不算。”

    薛然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张利民和刘桂兰正在菜地里重新翻土,边干活儿边说着话。

    “你不会和咱们公社写个信?你只要开口,人家肯定答应。”刘桂兰反驳他。

    部队的干部可以回家了?程扬是不是也要回来?薛然想问问张利民,但他们夫妻说着家里的事,她不好去打断。

    “你说得轻巧”,张利民哼了一声,“入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弟娇惯得不像样,就算公社推荐,接兵干部不定看得上。”

    “哪儿娇惯了”,刘桂兰声调高了些,“他就是岁数小,让他少干点活儿。”

    张利民直起身,正要反驳她,看到薛然走进院子,尴尬地笑了下,“小薛,回来啦。”

    “张大哥,周末能休息了?”薛然趁机问道。

    “哎,这周能休一天”,张利民扶着锄头回答,“程扬应该也能……”他停住话头,不太确定地说,“……回不回来,得看团里的安排。”

    薛然见他表情不大自然,想到刚才小蔡的话,笑了笑,“嗯,希望能回来。”

    夜色渐浓,家家户户点起了灯,薛然正在院子里收晾干的衣服和床单,忽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扭头,程扬微笑着站在身后。

    “我来”,程扬把她怀里抱的衣服换到自己手臂上,又伸手去摘绳子上晾的床单。

    薛然直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语调里不自觉地带着些埋怨。

    “事儿没忙完”,程扬边拽床单边说,“这不忙完,跑着回来了。”

    薛然借着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见他鬓角上有一层细汗,有些心疼,“有什么好着急的,我一直在家等你呢。”

    “这次倒挺听话”,程扬笑着看她,低头轻声说,“着急回来亲你。”

    “三句话就没正经”,薛然脸红红的,睨了他一眼,往屋里走。

    程扬紧跟在她身后,一进屋就关上了门,拉住她的胳膊,“怎么没正经了?你不想我?”说着,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架子上一丢,一把搂住薛然,把她按在门板上,猛烈地亲吻起来。

    屋里点着蜡烛,微微颤动的烛光下,交错重叠的身影随着光晕摇曳。门被按得咯吱咯吱地响,薛然用力推他肩膀,低喘着说,“门有声音,别在这里啊。”

    程扬眼眸幽黑,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一下子把她按倒在被子上,一边亲吻她,一边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等一下……”薛然抵着他胸口,被他浓郁灼热的气息烫得心慌,“还没洗漱,蜡烛还点着……”

    “哪儿还顾得上这些”,程扬埋在她脖颈里,语调含糊,扯开她的衣襟,搂着她卷进被子里。

    薛然总算知道“小别胜新婚”是什么意思了,程扬凶狠地要把她钉在床上似的。她的头几次都撞到了硬木床头,疼得轻呼出声,他又把她拽回来翻个身继续折腾。

    程扬拨开她的头发,轻咬她的耳朵,裹着火热的气息问她,“想我吗?是不是想得发疯?”薛然脸埋在枕头里,呜咽着说不出一个字,肩膀被他捏得越来越重,热浪如同潮水一样拍打着身心。

    蜡烛爆了几个火花,噗得一声燃尽了,火光骤然熄灭,屋内一片昏黑。

    折腾到程扬自己都累了,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将薛然放平。他用被角裹住她的肩膀,搂在怀里,细腻地亲吻着她的脸颊,手指轻轻地捋着她光润的后背,轻声问,“我去兑盆热水,洗一下?”薛然枕着他的肩膀,仰头亲了下他,嗯了一声。

    程扬伸手去书桌上摸了摸,把手电打开,大大的光圈照到了墙上,薛然瞟见乱丢了一床一地的衣服,七零八落的,羞得把脸藏进被子里,程扬见她这样子,笑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把裤子套上。

    已近深夜,两人轻手轻脚地洗漱了一番,重新点上蜡烛。薛然站在床边,看着乱糟糟的床单,皱眉,“这床单刚洗好铺上的。”

    程扬语调轻快地说道,“没事,我弄脏的,明天我洗。”说着把床单拽下来,又麻利把衣架上的干净床单扯过来铺上去。

    薛然瞪了他一眼,拉开衣柜门,拿出一叠衣服撂到床上,有些埋怨地说他,“之前的那条床单就有一块儿洗不干净,挺好的棉布,我就给你做成了睡衣。”

    程扬拎起来细看,灰蓝方格的棉布,果然是之前的床单,不禁哑然失笑,“行,我媳妇真能勤俭持家,床单改睡衣,物尽其用。”他往身上比了比,“别说,还挺好看的。”胳膊一伸,把薛然揽进怀里,挑眉看她,“你帮我穿?”

    “想得美!”薛然捶了下他胸口,扭身钻进被子里。

    程扬笑微微的,当着她的面,脱掉了自己的背心,慢条斯理地换睡衣。薛然见他赤裸着上身,修长又匀称,腰腹紧实,泛着柔润的光,脸上热烘烘的,赶紧将被角拉高,只露出两只眼睛,故作镇定地说道,“还不错吧,挺合身的。”

    “正合适”,程扬翻身上床,把她抱进怀里,亲了她一下,“可惜不能穿出去显摆。”

    “我在学做鞋”,薛然贴在他的胸膛上,睡衣柔软,散发着淡淡的皂香,“等我给你缝双布鞋,你就能穿着去显摆了。”

    程扬托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俊挺的眉眼弯了起来,心情极好,“真不错,我终于穿上媳妇做的衣服和鞋了,这媳妇娶得值。”

    薛然睨了他一眼,“你娶媳妇就为了缝衣做鞋啊?”

    “我媳妇可是个宝贝,我还舍不得让她给我缝衣做鞋呢”,程扬拍拍她的脸颊,用手指细细地梳理她的长发,眼波映着烛光,显得异常明亮,“之前的证明材料,多亏你,我得好好谢谢你。”

    薛然这才想起好些天前帮他重写材料的事,仰起脸问道,“这事,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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