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泽又输入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抬头看黎湘：“妈，你刚说什么？”
“哎呀真是的，问你小姑娘漂亮吗？”
“哪有小姑娘？”
黎湘朝他的手机指了指：“那你跟谁聊天呢？这不就小姑娘吗！”
谢宴泽才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推到黎湘面前，屏幕展示给她看：“我们组织委员，男的。”
沈初柠也松了口气，肩膀松懈下去，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男的啊。
就是没和小姑娘聊天的意思。
沈初柠低下头，夹了块肉丸放进嘴里，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腿雀跃地抖了两下。
“哥回来你这么高兴啊？”
没想到谢宴泽会突然提到她，她刚夹起来的另一个肉丸扑腾一声掉进粥碗里，溅起不小水花，领口险些脏了。
“我哪有高兴。”沈初柠别扭地扯了个谎，拿起桌上的纸巾在领口处擦了擦，确定没问题才放下了手。
“不高兴的话你刚刚低着头偷偷乐什么？”谢宴泽放下筷子，身子后仰，单手撑在餐桌边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才大半个月没见，小姑娘怎么又开始别扭起来。
“怎么了？我们就不能开心了？非得是你回来我们才开心？”黎湘适时插话，帮沈初柠说话，沈初柠一下子就硬气起来，抿着唇朝谢宴泽昂了昂下巴。
“能，能，能。”谢宴泽拖长了语调回答黎湘的话，眼睛却是看着沈初柠的。
一双眼漆黑深邃，又有点勾人。
“初柠是因为别的事情开心的，不是因为哥哥回来是不是？”他刻意强调了别的事情，好像在指程茂抓着要和她告白的事情。
沈初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别乱说，不是因为别的事情。”
圆不回来了。
就是因为他才开心偷偷笑的。
谢宴泽的眼神好像看透了一切，沈初柠垂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喝自己的粥，黎湘也听出谢宴泽语气的奇怪：“什么‘别的事情’？你刚回来就知道你妹妹有什么事情了？”
“嗯，凑巧看到。”谢宴泽说。
黎湘茫然地看了看两人：“什么事啊？”
沈初柠紧张了些，怕谢宴泽再说出些什么她先抢了话：“是文理分科的事情，老师让这周确定好分科志愿，我已经想好学理科了。”
黎湘：“这样啊，自己喜欢就好。”
后续话题引到了别处，沈初柠乖巧地低头吃饭，晚餐还没吃完，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这是。”黎湘站起身想去查看，谢宴泽已经先站了起来，他走出餐厅：“我去吧，应该是于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过来玩。”
果然，开门后门口热闹起来，于浩的声音敞亮开朗，和路子斌一起和谢宴泽去了二楼。
十分钟后，沈初柠吃完晚餐也上了楼，加入了他们三人组，他们三人在谢宴泽房间打游戏，沈初柠坐在飘窗上晃着腿听他们说话。
“斌子，真的想好了？”谢宴泽放下游戏手柄，扭头看坐在床尾的路子斌。
路子斌只是嗯了一声，他今年发挥得很好，去了东北一所985大学，但谁也没想到，他提出要先当两年兵。
谢宴泽很清楚，家暴的爹，出轨的妈，等着上初中的妹妹，每一个担子压都在他的肩膀上，谢宴泽没办法感同身受，但尊重他的决定。
“要我说当兵有什么好，听说手机都要收上去不能玩，”于浩不是很理解，但也只能嘴上说说，“行吧你决定了我们尊重你，话说部队有小姑娘吗？小爷我上大学可是要扎姑娘堆里谈恋爱的！”
“不知道。”路子斌说。
于浩把手柄往沙发上一甩，回头眼巴巴地盯着谢宴泽：“泽哥，学校里的小姑娘们都好看吗？”
“不知道。”谢宴泽用了路子斌一样的语气说话，说完和路子斌对视着笑了出来。
好像进入到他们男生们的话题了，沈初柠坐在飘窗上抱着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出去。
但她又有点想知道。
谢宴泽大学里有没有遇到觉得漂亮的。
“泽哥，你就别诓小弟了，”于浩露出一种渴望的表情，就差抱住谢宴泽的大腿晃了，“军训这么久，没看到漂亮的姑娘？”
“军训大家都穿一样，戴着帽子的，能看到什么。”谢宴泽嗤笑一声，“班里的都不大认识。”
沈初柠别过头，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橙黄的路灯拉出一条霓虹的带子，她收回视线，盯着窗玻璃上的自己，唇角微弯，带着笑意。
她希望谢宴泽在大学里看不到漂亮的姑娘。
“哦。”于浩直起身子，耸了耸肩膀，以他这个发小对谢宴泽的了解，哪怕他不想认识，都会有女生扑到他身上，就是早晚的问题，他感叹了句，“算了，等下周开学我自己去看吧，我们学校的肯定更好看。”
“初柠妹妹，”他终于能记清沈初柠的名字了，“帮我和你闺蜜夏雨晴问好啊。”
“哦。”沈初柠有点奇怪，明明就见过一次但于浩竟然能清晰记得夏雨晴的名字。
-
隔天开学，夏雨晴在自己座位上哀嚎：“柠宝，怎么办啊？我爸妈说学文将来不好找工作，不让我读文科。”
“啊？为什么这么说？文科厉害照样工作很好啊。”沈初柠安慰地拍了拍夏雨晴的肩膀。
“没事，我万一读理科，我们还能一个班呢，不对，”夏雨晴突然想起什么，小脸皱到了一起，“高二开始分重点班了，你肯定重点班，而我在普通班。”
“我们也可以经常一起玩呀。”
两个女生抱在了一起，她们从还不懂事的时候就一个班一起长大，没想到长大了还会因为成绩把她们分开。
早自习下课班主任季菲进来宣布一个消息：“文理分科是决定一辈子的大事，需要你们和家长们一起商量，咱们下周一开家长会，文理的利弊都必须要明确传达给家长。”
“在老师嘴里，什么阶段都是决定一辈子的大事。”夏雨晴扁着嘴偷偷吐槽，家长会的通知书已经传到了她们这桌。
沈初柠敏感地注意到程茂把通知书往后一递就回过了头，像是不敢看她们一样。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比程茂的情绪更严重的是她家长会谁来参加。
季菲一走，教室里瞬间乱哄哄起来。
“卧槽，要开家长会，那期末成绩单我都藏了一暑假了，不会露馅吧？”
“我这课桌里零食都塞满了，我爸来了不得骂死我，肯定让我妈来。”
……
沈初柠看着白纸黑字的家长会通知书，她想起了高一那次家长会的情形。
她和表妹林晓晓一同拿了通知书回家递给舅舅舅妈，舅妈答应舅妈去参加她的家长会，舅舅去参加林晓晓的家长会。
那天舅舅临时有工作没能来，同一间教室里，舅妈坐在了林晓晓的位置上，而她的位置空荡荡的。
班主任季菲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和家长的面问：“沈初柠，你的家长呢？好像就你的位置还是空的。”
整间教室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的位置，她垂着头说：“他有工作，还没过来。”
话落的一瞬间，她听到了熟悉的，林晓晓的一声嗤笑。
像是嘲讽。
季菲说：“行，那家长会先开始了，你拿老师的电话问问你家长到哪里了。”
记忆尴尬、难过、委屈到模糊，她现在都有些不记得自己后来做了什么，但她很清晰地记得所有人都因为她没有家长过来而看她的那种感觉。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几十双眼睛审判。
看啊，那个小可怜，家长会都没人来参加。
“沈初柠，你家长会打算让谁来呀？”林晓晓喊她的名字，她突然回到现实。
“和你有什么关系？”沈初柠把通知书折了几下，塞进书包里。
“我看校门口有50块冒充半天家长的，你要不也去试试？”
“林晓晓你闭嘴！”
林晓晓话音刚落，前面程茂就扭过头急促地骂了她一句。
周围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因为平时程茂大多不声不响的，第一次对女生言辞这么激烈。
“你急什么？我说的又不是你，”林晓晓丝毫不甘示弱，“你坐沈初柠前面，真把自己当她护花使者啦？”
“你……”程茂瞪圆了眼睛，第一节课数学，数学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了，他只能压低了声音说：“你这么厉害，将来没人要你！”
“哼。”林晓晓瞪了他一眼，打开自己的数学课本。
教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沈初柠手指摩挲着书包，她不知道家长会的事情该怎么办。
-
晚上十一点多，夜阑人静，偶尔能听到楼下几声悠长的猫叫。
沈初柠算好了时差，拨打了爸爸的电话，漫长的等待，才从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小柠？”
沈父沈则刚每年只有过年和探亲假能回来一两次，因为工作忙探亲假大多不能休，所以只有过年沈初柠才能见到他。
长期的隔膜让父女两人越发疏远，沈初柠每次打电话都有很多话想说，但根本开不了口。
她也很想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和爸爸撒娇说“那个林晓晓故意说我家长会没有家长参加，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语气生硬地开口：“爸。”
“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沈则刚性情冷淡木讷，也不大知道怎么和女儿交流。
她大概是随了爸爸，沈初柠不止一次地听爸爸和奶奶说她妈妈是一个活泼开朗咋咋呼呼的人，如果有妈妈在她现在可能会不一样。
“没什么事，”她手指抠着手机壳，语气平淡，“爸爸你在那边怎么样？”
“还好还好，最近爸爸每天早上出去跑步，这会儿爸爸又要去跑步了，这边太阳不晒，早上很舒服的。”
“嗯，爸爸你照顾好自己。”沈初柠抬头看着窗外，夜色如墨，她和爸爸永远有跨不过的时差。
“你也是，谢家人还挺好的吧？你谢伯父我也是年轻的时候一起玩，这么多年没见了……”
沈初柠嗯嗯地应了几声，父女俩没什么可聊的，很快挂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鼻尖有点酸，她听到爸爸那边嘈杂的声音，国外的环境肯定不如这边好，她说不出家长会的事情。
在房间窝了好一会儿，她抹了把脸出门想下楼倒热水，一推开门看到抱着衣服回房间的谢宴泽。
他把衣服都放在防尘袋里整齐地叠好，沈初柠突然有了一种猜测：“你，宴泽哥你要出门吗？”
“嗯，明天就回学校了。”
走廊没开灯，只有沈初柠卧室透出来的灯光，谢宴泽再往前走，从灯光处走进黑暗中，他身形高瘦，隐匿在黑暗中的一瞬间，沈初柠忍了好久的眼泪掉了下来。
为什么，谢宴泽才回来这么一下，就要走了？
怎么在她最孤单无助的时候，喜欢的人也要走了？
谢宴泽的脚步停下：“怎么哭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