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备案

    蹴鞠赛后不久,阿蛮专门告了一天假,早早来到西市署进行绣坊登记备案。

    其实前几日她便为着这事,来过此处。只是没办成。

    那日,阿蛮洋溢着容光,揣着备好的商帖,满怀憧憬。岂料她刚跨进西市署的朱漆高门槛,未及看清廊柱上的告示,就被门史粗声喝住。

    “站住!打哪里来的野商?这里岂是你随意进出的地方?”

    阿蛮好心情一扫而空,这些官吏也忒不客气了。她忍住火气,忙躬身递上商帖,赔笑道:“劳烦差爷通传一声,小的是来备案…”

    阿蛮话还没说完,那门史便打断了她。

    他斜眼扫过阿蛮,捻起指尖捏着纸角接过商帖,拿在手里粗略扫视一番,随后扔给阿蛮。

    “整理好仪容再进。”

    阿蛮虽从行社风尘仆仆而来,但未出现衣冠不整之貌。

    她满面通红,这人在故意刁难。她知道官府之人不好打交道,却不成想这才开始,便遇到难缠的小鬼。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阿蛮不想被着小事牵绊住。她咬咬牙,站在门外,抻抻衣角,缕缕头发,确认仪容规整后,在行至门口。而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小碎银子递给门史。“劳烦差爷。”

    那门史咧着嘴,掂了掂银子分量。片刻后,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示意阿蛮跟上,自己则剔着牙在前引路。

    二人来到吏房,案桌后坐着个留着八字山羊胡的胥史,正慢慢悠悠,用银簪挑着茶杯里的浮沫。

    阿蛮恭敬行礼,轻手轻脚将商帖递给胥史。

    那胥史眼皮都未抬,手上继续挑沫的动作,而后将商帖拨至案边:“晚了,今儿不办了。”

    阿蛮有些着急,赶紧道:“可刚刚问过门史,今儿还有名额……”

    “门史懂什么?”

    阿蛮知他刻意为难,便继续压低姿态,想求着胥史今儿将此事办下来。“劳烦胥史大人通融一番。”

    今儿离下值还早,办与不办也就是他几句话的事。登个记,告知所需材料即可。

    胥史这才抬眼看向阿蛮,见其是个美娇娘,不是那粗鄙的市井之妇。

    他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自古女子从市,流程较男子更为繁琐,后期经营更为艰苦,你这小娘子可是准备好了?”

    阿蛮见其松动,赶紧点头:“谢过胥史大人提点,这些我都省得。女子若要在世间行走,总要有个营生行当糊口。”

    那胥史拿过商帖翻看,这小娘子娇娇弱弱的,原本可以找个夫家,过上夫唱妇随的日子。居然这么想不开,要自谋生路。不过他不是好事的主,看过帖子后道:“你先准备着户籍证明、担保人证明等物,待十日后再来。”

    是以今日,阿蛮特意向柳三请了一天假,就是有了上回的教训,怕一时半会儿办理不完。

    只是这次,她还未跨进朱漆门槛,那日所见的门史便瞧见了她,赶紧弓腰前来,毕恭毕敬。:“娘子东西准备全乎了?”

    阿蛮谢过他的关心,心里奇怪于他前后的态度变化。但今儿有事,她也不好细究下去。

    她随门史再次来到吏房,另一胥史接过她的材料一一核验。“半月后我们会派人去绣坊立样,没问题后便可开张了。”

    阿蛮连连谢过。

    今日事情办得奇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完事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

    她怀疑是齐录事帮着打点了一二,准备忙完这段时间好好谢过他一番。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忙可不是齐录事帮的。

    那日崔琰与阿蛮前脚分开后,后脚就去了拜访了西市署市令。

    他虽知道齐录事在太府寺任职,帮阿蛮登记入册市籍是一句话的事。但他不想假他人之手,他想阿蛮遇到任何事情,他都能在她身边帮上忙。

    崔琰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心中怨阿蛮和杨二的相处,醋她和别人谈笑风生,他仍然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不管谁帮的忙,好在备案的事尘埃落定了。接下来便是立样的筹备了。

    阿蛮感念这群在长安给予她帮助的人,这些银子不再只是银子,而是信任和启动资金。她连夜拟下了合伙契约书,按照本金比例分股。其中还包括小桃的身股半厘,毕竟绣坊的手艺靠小桃撑起来。

    而后,她又写下几份欠条备给那几人。当然,崔琰前段时间讲明了算他入股,倒是不用给他打欠条了。

    待契单、借条写完后,她便陆陆续续采买丝线、布匹、绣针、绷布、粉本等物暂且不表。

    有了崔琰的打点,官府立样那日也是很快就过了关,阿蛮给绣坊取名绣罗坊。蜀绣的手艺,注定了他们的绣品要走雅致脱俗之路。

    绣罗坊正式营业了。阿蛮、小桃、汐娘还有小蝶,憧憬着越来越好的未来。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

    此时,长安进入暮秋。

    长街阔巷两旁的槐树叶,长至金黄,笼着长安城镀了层金边。

    曲江园林里各色的菊花争芳斗艳,上至圣上贵妃,下至平头百姓皆争相观赏。

    一派热闹祥和之景。

    然而北境边关,却是秋风萧瑟,裹着泥沙吹向幽州。

    姜维经过月余时间,终于行至范阳节度使府。

    那日,他寻崔琰不遇,又恰逢亲眼见到慧娘纳征,万念俱灰下便北上投奔了安禄山。

    他留了一封信给崔琰,只言自己无缘在京兆府任职,辜负了他的美意。现他在长安已再无留念之处,已动身离开长安,望他原谅自己的不辞而别。

    姜维到达之时,恰逢异域商人觐见安禄山。

    节度使府此时熙熙攘攘,三五十人的胡商大部队同时涌进府里。

    整个前院皆安置三彩三足錾金香炉,炉内焚异香,香味飘至范阳城三天三夜未消。

    每间屋内皆放置西域进贡的四海寻来的奇珍异宝,供人观赏。

    那安禄山,身着绣有金线纹饰的彩色锦缎胡服,歪坐于高床之上。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矍铄。

    他左右跪坐着双环垂髻,碧色眼眸的胡姬。只见她们屈膝跪坐,纤细的手指提着玛瑙酒壶,琥珀色的酒顺着壶口倒出,恰好落进安禄山的金樽里,溅起细碎的酒花。

    安禄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时候一左一右将二位胡姬搂入怀里调笑。

    不一会儿,商人们齐聚一堂,随着“拜见节度使”的声音,众人皆跪下。

    安禄山见堂下胡人汉人跪作一团,心中豪情万千,颇有君临天下之感。

    他举起酒杯,一声令下:“奏乐,上菜!”

    不多时,众侍从游成长龙,搬进各类酒肉。众巫师跟着击鼓奏乐。

    待菜上齐后,又闻玲珑环佩之音。不多时,两名绝美异域舞伎扭着腰肢,惦着脚尖,踏着夕阳进入堂中。随后伴着音乐,在鼓声伴奏下舞动。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

    一时间,堂内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去。

    安禄山见状,推开怀里的胡姬,提着衣裳步入堂下,跟着舞伎共舞胡旋舞。

    胡人们受安禄山影响,纷纷下到舞池共舞。

    一曲终了,安禄山搂着胡姬上了高床。

    而后音乐变化,数十美姬陆续入堂。不同于胡姬的丰腴,这群汉族舞伎腰肢不盈一握,纤长柔软。

    只见领舞的舞伎率先屈膝顿足,带着脚踝上的金玲“叮铃”作响。身后的舞伎随即跟上。二人手臂交叠缠绕,时而如藤蔓攀援,时而如流水绕石,碧色衣袖在空中划过,抚过宾客脸庞。

    众宾客被撩拨得心猿意马。

    忽而鼓声骤然急促,众舞伎脚下舞步随之加快,腾跃而起,碧色舞衣随之飘荡。惹得堂中看客皆屏住呼吸,只余丝竹之音在室内轻轻回荡。

    安禄山见状,拍拍手掌,各舞伎领命,穿梭于宾客间斟酒调笑。

    姜维第一次见此情形,有些手足无措。好在众人皆在觥筹交错之间,未注意到他的窘态。

    一时间宾主尽欢,好不畅快,待到日暮时分方才散去。

    待众人散去,严庄将姜维引荐给安禄山。

    “节度使在堂中议事,你且噤声。”严庄掀开厚重的锦帘,一股酒气混着皮革腥气扑面而来。

    膛内烛火如炬,安禄山半倚在胡床,肥硕的身躯将榻沿压得微沉,指节粗大的手正把玩着一枚酒杯。

    听到脚步声,他眼皮未抬,只瓮声问:“吉温提到的‘长安来的读书人’,便是他?”

    姜维忙躬身行礼,跪下伏地,额角抵着冰凉的地砖:“晚生姜维,久困科场,闻节度使帐下纳贤,吾愿效犬马之劳。”

    严庄适时上前一步,递上《胡汉策》,低声道:“此人虽未及第,却熟稔幽州胡汉矛盾。他作的策论里,提出的军中胡汉混编制,我瞧着倒是能用。”

    安禄山这才抬眼,浑浊的目光扫过姜维发白的衣领,忽然笑出声:“既然你得严判官青睐,那便跟着他管些文书吧。”

    姜维领命,随侍从出了议事堂。

    史思明见人走远了,这才禀告安禄山:“大哥,弟已经吩咐完他们,在各州采购丝绸布帛,待制作紫绿袍、金银鱼袋等物之用。”

    安禄山仰头喝下酒:“好!切记一定要秘密行动。”说完,他转向严庄:“严判官,拟一份文书,奏言戍边士卒皆受饥寒之苦,恳请发放军衣。”

    严庄拱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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