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秦远岫一时间醒过神来,这才想起来问:“除了我和飞奴,怎么其他人都在刑部?”

    秦远岫自己不避讳进了一次诏狱的事,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反而是这猝不及防地一句话,把正在倒水的汀兰和雪兰吓了一跳,素兰赶紧在一旁帮着托了一把。

    琼兰不愧是掌管文书的掌事丫鬟,这里头的门道还是琼兰清楚。

    “主子有所不知,当时锦衣卫带着人去秦府,就是刑部的老尚书跟着督主一同去的,原本按着……”

    琼兰伸手往天上轻轻一指,意思是皇帝的旨意,放轻了声音道:“就该是刑部接管的,可督主硬生生……”

    秦远岫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也跟着琼兰一般,轻声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当时岐无合居然是这么做的。

    怪不得岐无合说总是自己心怀愧疚,是司马昭之心。

    岐无合这动作背后的意图,实在是无遮无拦的,昭然若揭。

    秦远岫手里捏着的杯盏半晌都没动一下,岐无合当时力排众议,只把她单独带进了诏狱,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厂督先是不敢来见秦远岫,又是百般愧疚难言。

    厂督的这般心怀愧疚,原来是有缘故的。

    更不用说,后头等飞奴从江南来了京城。岐无合还特意送了飞奴来来秦远岫待在一起。

    虽说岐无合故意大张旗鼓地护着秦远岫,已经是岐无合能想出的最好的法子了,不仅能够把秦远岫护在羽翼下,这还能让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投鼠忌器。

    只是连岐无合都没想到,就是这样严防死守,秦远岫竟然还是在诏狱里便过敏了。

    秦远岫在诏狱差点命悬一线,岐无合目眦欲裂,在书房中差点捏碎了手中的青瓷茶盏。

    旁边侍候的千户都以为岐无合被人下了面子,是气急了。可不是嘛,竟然有人敢在东厂之中动手,这不是在厂督脸上扇巴掌吗?

    没人知道,岐无合并不是因为这个动怒。

    秦远岫不是原主,也不会像岐无合想的那样,进一次刑部大狱,再想起秦丞相来,一个不好,便会气急伤心。

    岐无合不说,但秦远岫未必不懂岐无合的心思。

    可秦远岫不是在内宅里呆着的原主,对秦丞相也不曾有过什么孺慕之情。

    过敏的缘故,秦远岫想的更深。

    原主从小到大极少过敏,因此这般隐秘之事,自然一般人都无法探知,就算是东厂手眼通天,也不会关注一个闺阁女儿的穿衣用度。

    这才是东厂到底怎么漏成了筛子,让人有机可乘的缘故。

    这恰恰也是秦远岫更恨秦丞相的缘故。

    秦理之死,飞奴体弱,原主的药方……甚至秦远岫的过敏。

    一桩桩一件件,这其中的血泪,甚至已经牵扯到了人命,纠缠成了一团的因果报应,已然没有再理清的必要。

    秦府这样一团乱麻,纠缠成不体面的形状,在人前也出尽了洋相,怪不得秦丞相死死捂住了这里头的阴司,谁看见了不觉得触目惊心。

    秦远岫原本是要和岐无合一同去刑部,接继母出诏狱,这也是岐无合在皇帝面前的说辞,秦远岫要供养继母。

    最先开始的时候,其实岐无合不想让秦远岫往刑部大狱里去。秦远岫本就受惊过一回,甚至现在还没有养好身子呢,再去刑部大狱一趟,岐无合实在是不放心。

    岐无合的意思秦远岫也明白,但秦远岫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得去,亲自去全了继母给的这些情分。

    秦远岫暗自庆幸,这将继母带出了诏狱还不算什么大事,难就难在这时代人心中的宗族观念。

    秦远岫最该庆幸的就是继母和秦丞相不算有什么情分,也没有生下秦姓儿女。

    否则,这里头就又是一笔烂账,秦远岫倒真的不知该如何快刀斩乱麻了。

    秦远岫的马车刚到东厂大门出,果然,岐无合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秦远岫之前和岐无合在暖阁中说闲话的时候还提起过这回事,“厂督怎么每回都在东厂门前等着,我难不成还找不到去值房的路吗?”

    岐无合丝毫不觉得这样翘首以盼有什么不对。

    岐无合看向秦远岫的目光灼灼,语气坦然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岐无合从前见着秦远岫手脚都能不知道怎么放的样子。

    岐无合坦然道:“诗里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自然想要一下马车就看到你。”

    秦远岫听了岐无合这番话,心口泛着酥麻,实在是说不出拒绝岐无合的话来。

    岐无合也真是丝毫不顾忌旁人如何看待他,堂堂厂督,竟然每回都这样上赶着在门口等候。

    岐无合望着秦远岫的马车正要停下,便抬脚就往台阶下去,要去迎一迎秦远岫。

    一旁跟着的小七忍不住苦着脸道:“那督主的马到底要不要……”

    同样跟着督主的千户一巴掌拍在了小七后心口,白了小七一眼,“督主见了夫人,哪里还能想着骑马,你就擎等着看吧。”

    小七也真不是拿不准秦远岫的地位,督主爱重夫人,乃至亲手给夫人穿鞋的传闻都出来了。

    小七也跟着岐无合的时候不短了,要不是督主真的爱惨了夫人,谁敢传出这样的闲话来。

    更何况,没看见督主都不在乎府里流传这种有碍颜面的闲话吗?

    只是,今天督主这是往刑部大狱去的正经事,往大里说,这也是陛下的旨意,给陛下办差,那向来是威风赫赫的好,督主还不曾办差的时候坐马车呢!

    小七因为这事,心里才有几分拿不定主意。

    定睛一瞧,督主这就往马车去了。得,让底下的小子收拾收拾吧,督主的心头爱马,今天是没机会出来放风了。

    岐无合快步走到了马车前,秦远岫正要下马车呢。

    汀兰已经掀起了帘子,雪兰等人在马车下头等着呢,一见着督主往这边走了,一个个的都机灵地往后挪了挪。

    岐无合一伸手,扶了秦远岫一把,阻止了秦远岫正要下马车的动作。

    岐无合说道:“不必来回折腾了,咱们这就直接去刑部吧。”

    秦远岫点点头,一转身,又回马车上了。

    秦远岫虽然不知道岐无合的公事是不是都处理好了,她去刑部的事情要是撞上了火急火燎的案子,那还是岐无合先紧着手头上要紧的来。

    秦远岫心想着,她自己去刑部也未尝不可。

    岐无合也不要旁人侍候,连马凳都不用,一弯腰,便十分自然地和秦远岫一同坐进马车里了。

    汀兰放下手里的帘子,这回她们也都不往里头去了,虽说里头没了她们这些伺候人的丫头,但督主在,必定比她们陪着主子好。

    马车这就往刑部去了,小七也得跟着,默默看着督主见了夫人之后,那真是,不说眼角眉梢,就是背影里都透露出了藏不住的快意欣喜。

    小七在一旁看着,心想着,真是牙都要酸掉了。

    岐无合刚坐下,第一件事便是伸手给秦远岫重新裹了裹大氅,还不放心似的,重新拆开了,给秦远岫新打了个结。

    秦远岫看得好笑,岐无合眼里的秦远岫好像变成了个瓷娃娃一般,“这还是在车里呢,冻不着。”

    岐无合却不听她的。

    就因为岐无合这幅日日如临大敌的模样,就是在马车上,汀兰她们也跟着学起了岐无合的做派,不许秦远岫摘下大氅来,生怕一冷一热再冻着了,伤寒就不好了。

    岐无合叮嘱道:“一会子到了刑部,咱们在一处,茸茸不必害怕。”

    毕竟原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贵女,连门都不曾多出去几回,更何况是这刑部大狱一般的地方。

    岐无合想着那地方煞气重,又是血气四溢的地儿,岐无合虽然不怎么信奉神明,可在秦远岫面前,岐无合便总是控制不住多信些,不肯叫秦远岫一个人去。

    “好,我不害怕。”

    秦远岫捏捏岐无合的手,岐无合的手比秦远岫的纤纤玉指大出不少,也更粗糙有力。

    秦远岫一双手极其自然地塞到了岐无合的掌心中,这下也不用手护了。

    秦远岫并没有亲自往大狱里去,刑部的人也机灵得很,早就接到了督主的信儿,哪能让秦远岫和岐无合在刑部干等着。

    这岐督主日理万机,亲自大驾光临,刑部上下也都小心极了,刑部侍郎亲自陪着在小花厅里坐着。

    刑部侍郎是个圆滑的,滑不溜丢,向来是谁都不得罪,这也是为什么刑部尚书专门把他派出来了招待岐无合。

    刑部侍郎的脑袋顶上都放光了,一张脸上满是笑容,看着宽和极了,“这远山茶是今年刚得着的,还请督主赏光,您替我们尚书大人品一品。”

    说得好像岐无合今天是来赏脸品茶赏花的似的。

    秦远岫今日虽然穿戴都简单,可每一样都价值不俗,样式更不是凡物。

    在座的可都没有傻子,就是那灰扑扑的千金之宝也能从灰尘堆里捡出来,更别说戴在秦远岫这样的美人身上,更是光彩照人,见之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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