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关晓芳转头问道:“小天,要不我们分开去看,能获取的信息多点。”她的手指轻松钩住了想跑的张建国的衣领。
刘天阳每次听到“小天”这个称呼都要眉头一挑,他妈就喜欢这么叫他,不过他也没有纠正关晓芳,而是板着脸点头。
张建国只好认命的跟着他们上楼去,为了让他打起精神,关晓芳让他去文化专区找各种有关于有游轮的民俗志怪故事,而她负责去学习邮轮的构造和人员管理,刘天阳则去查找邮轮历史事故和海上航行的环境规则。
时间过得很快,等再回神的时候阳光照射的方向已经变成了自西向东,三人竟谁都没感觉已经错过了午饭。
关晓芳坐在宽大的书梯上抬头活动低垂了很久的脖子,一抬眼就看到了趴在楼下平台上看小故事看的不亦乐乎地张建国,十分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地决定。
她的视线落回手上的书本,没想到一个大型邮轮的结构这么复杂,因为先知卡提到了无线电室,她特别注意了一下,如果要去无线电室,得从底层往上走,这样的垂直动线设计,带来了很多未知的危险。
轮船下层主要是机舱、储藏室和生活舱,昏暗、狭窄、杂乱,万一和无回镇一样有鬼怪设计,那真是躲避不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从昏暗危险逐渐到明亮开阔,这样的心理递进,恰好跟先知卡的提示背道而驰。
关晓芳蹙眉,她的手指摸过夹在书中的照片,是一艘巨大的轮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孤独的航行,充满了风浪与变数,就像他们这些闯关者被迫裹挟进命运的洪流中,飘向无法预知的终点。
“哇!”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把正在神游的关晓芳吓了一跳。
她失笑道:“干什么啊?”
“看你少年老成,年纪不大,心事不少,又皱着眉头想什么呢?”张建国顺势在关晓芳脚边的阶梯上坐下。
“想我们下一关能不能顺利过关啊,哎!不对。”关晓芳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反问道:“我少年老成?你本来就该叫我姐姐好伐?”
张建国“啧”了一声,半眯着眼睛笑的不怀好意,他的手臂后撑靠在书梯上,侧仰着头故意认真的打量起她,装模做样的摇头道:“姐姐?哎呀,你这有点牵强了吧?”
关晓芳竖起四个手指,满脸得意道:“别不信,我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四五年了,你还没大学毕业吧弟弟。”
这下张建国震惊了,单手撑着书梯侧身真诚的问道:“真假的?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像大一新生,看着比我还小嘞!”
这句恭维的话对二十几岁在职场环境中饱受摧残的女孩子还是比较受用的,关晓芳有些不好意思道:“废话,身份证不见了不然高低亮给你看看,今年生日一过就是正儿八经的二十七岁了好么?”
随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的促狭,“你呢弟弟,今年有二十么?”
张建国拍胸脯保证:“已经二十一了!”其实刚过二十岁生日 。
说完他又有几分心虚,眼尾都耷拉了下来,像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狗,偷瞄着关晓芳小心翼翼道:“其实…年龄不是问题的对吧,我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是大人了。”他的尾音有些发颤,带着点讨好地意味,像是暗含了某种难以言说地期待。
关晓芳沉默的盯着他看,片刻后嘴角微微抿起,表情似笑非笑。
那目光过于专注,像是要看穿他的真心。张建国被盯的脸颊微红,下意识躲闪着坐正了身体,他背朝关晓芳故作镇定的假咳一声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听不到关晓芳的回应,他眼中的神采越来越黯淡,看似狡辩的言语,却有着掩藏不住的倔强与认真。
关晓芳挑眉,终于慢悠悠开口道:“你还是先毕业吧!”
她的语气揶揄,却没有再叫弟弟,而话说出口的瞬间,她的心口也仿佛被什么细弦刺挠了下。
关晓芳话音刚落,张建国就立刻转头仰看着她,而那双看着无辜纯良的狗狗眼亮的惊人,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交织,空间骤然静默下来。
少年目光热枕,这下轮到关晓芳有些受不住的先挪开眼去,她的脸颊渐渐染上梦幻的蔷薇色,有些结巴的问道:“你…你有查到什么吗?”
“没…没什么特别的,就看到了几个沉船的鬼故事。”张建国也意识到自己眼神太过赤裸了,赶忙移开视线,语气中却是藏不住的窃喜。
说着,他把手上的书举着给关晓芳看,刻意压低声音,拖长调子,带着语气阴森森的颤音道:“号称永不沉没的翡翠公主号二十年前在海上神秘消失,死者阴魂不散,又会推动沉船在暴风雨的夜晚突然现身,引诱活人上船…成为沉船的祭品!”
他猛地凑近,张牙舞爪的装神弄鬼,关晓芳淡定地竖起一根食指按在他的额头上推开他挡住书册的大脑袋。
翡翠公主号的故事最后写,千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如果生者不能在黎明之前看穿真相,就会随着轮船永远沉没。
关晓芳就着前后翻了翻,其他关于轮船的民俗故事无外乎也都是跟幽灵作祟有关,换汤不换药。
她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张建国,“轮船结构复杂,先知卡中提示的无线电室要从最下层船舱才能过去,下层船舱狭窄,鱼龙混杂,我怕会有人或者非人鱼目混珠。”
张建国合上书思索道:“那我们先去找阳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线索,整合一下手上的资料,再做考虑。”
关晓芳点头,两人把书归到书架上,一起去找刘天阳,奇怪的是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层都没看到他,直到他们回到了一楼大厅,看到刘天阳手上捧着一本书坐在几株被绿植遮挡的书架前,远远的盯着服务台的方向。
两人悄悄地摸到他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下,关晓芳轻声问道:“你在观察教父吗?”
刘天阳点头,“他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张建国伸长脖子看,“NPC不都这样,之前我们也来过藏书楼几次啊,也没听你说他有异常。”
刘天阳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给他看,“里面有假的,你帮我分辨一下。”
张建国立刻两眼放光,有些激动道:“你哪儿来的啊阳阳!我都快忘了钞票长啥样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拿,却被刘天阳挡住,“你就眼看它们哪张像假的。”
张建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感觉都是真的啊。”
刘天阳一甩手把“钞票”扔进他怀里,不屑道:“两张都是我画的,你连真□□都分不清楚,能看出来NPC的真假吗?”
“哇塞!阳阳你搁这儿演无双呢,你这画画有一手啊!”张建国拿起“纸钞”翻转着看,肉眼几乎没有区别,但是一上手就能摸出真假了,话刚夸完他又突然反应过来刘天阳说了什么,“什么叫…NPC的真假?”
关晓芳透过绿植的缝隙去看站在服务台里沉默工作的男人,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机械般的微笑,眼神却是放空状态,似乎没有灵魂。只在有人咨询时和蔼的回答两句,其余时间都在服务台里整理书本,看着几乎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怀疑…他是装的?”这个教父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她知道刘天阳不会无缘无故的怀疑什么。
刘天阳把刚进藏书楼看到的时候跟他们说了下,“他对张建国的声音有反应,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肯定没看错,那个瞬间,他的眼神很奇怪。”
张建国表情很懵的指着自己,疑惑道:“我?为啥是我?”
刘天阳笑的凉飕飕:“我怎么知道,也许是看你比较好骗,傻的可爱。”
“???”张建国一脸难以置信,垂死挣扎,“阳阳,这你就不对了,你的□□画的那么逼真,就算拿给晓芳看,她也会看错的!”
说着,她把□□举在关晓芳面前让她看,关晓芳看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挑了个硬件错误,“确实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你看这个数字不是光变油墨。”她没说这个一眼假,毕竟只是普通纸张描绘的,质感上就已经天差地别了。
“是吗…”张建国挠挠头,“难道是我太久没接触过钱了?”
关晓芳抽过那张纸币赞叹道:“不过小天的画功确实很好啊,伟人画的栩栩如生,绝对不是一日之功。”
说着她观察刘天阳的反应,刘天阳却没有接话茬,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你们跑题了。”他的语气疏离,完全不想提及自己现实中的事情。
“抱歉。”关晓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换成她的话被刚认识不久的人试探过去也会生气的,于是揭过了这个话题,“教父对张建国的声音有反应,要么是认识他要么就是……”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感觉有点天马行空,但是又觉得不无可能,于是试探性的开口道:“他会不会是那个潜藏在无回镇中的第八人?”
张建国立马扒着绿植看着教父,过了会儿后朝二人摇摇头:“不是,虽然那时候我在水下,水面折射可能会导致误差,但是他的身形完全不像。如果非要找个参照物的话…那个人很像客栈的店小二,穿衣打扮几乎一模一样。”
关晓芳想到那个一到夜晚就把自己涂成纸扎人的小二哥,再看看眼前身高腿长、气质斐然的老男人,的确无法把两人联系到一起去,“会不会就是店小二?”
张建国摇头:“虽然我没看清脸,但那人肯定不是店小二,‘他’很狡猾,一击不成就重新埋伏了。”
刘天阳的眼睛紧锁教父,“就算他不是第八人,他也不会是个简单的‘NPC’。”
三人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服务台,教父依旧岿然不动,彷佛感觉不到有人在偷窥他,他只是个单纯无害的NPC一样。
关晓芳感叹道:“如果他是人的话这伪装能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这也意味他如果是不怀好意的伪装,对于闯关者来说是很棘手的。
张建国松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安慰道:“好在安全区是绝对安全的,咱们暂时不用担心。”
关晓芳稀奇道:“绝对安全?”
张建国道:“是啊。闯关者们在安全区里是不会受到任何物理伤害的,所以我们就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喽!”
关晓芳思忖道:“这就意味着那个“第八人”再想要下手只会是在关卡里。”
张建国像被突然掐断的录像带似的,一下子沉默了,这他倒是忘记了。
“你们突然找过来,下一关是有什么线索吗?”刘天阳合上手上的书,封皮上写着《航海纪要》。
关晓芳有种感觉,如果他们说没有的话,绝对会被刘天阳扔走。
“有的。”她把自己和张建国的信息整合了下同步给刘天阳。
刘天阳沉思道:“根据《航运历史》记载,关于邮轮的特大航海事故只有三十年前沉没的号称不沉之船的翡翠公主号……”
关晓芳抬手道:“什么…不好意思打断下,你说是什么号?”不会这么巧吧?
刘天阳奇怪的看着她,“翡翠公主号——Emerald Princess。”
关晓芳和张建国面面相觑,张建国也意识到了不对,笑道:“巧了不是,我们刚刚看的鬼故事就是关于翡翠公主号,原来不是瞎编的啊。”
关晓芳想到了那个故事的最后一段话,顺口就复述了出来,“千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生者必须在黎明前找到真相,否则将随轮船一起永远沉没。”
刘天阳沉默片刻怪笑道:“哈—哈—哈—好俗套的鬼故事啊。”
张建国,关晓芳:“……”
刘天阳语气慢悠悠道:“书上写翡翠公主号是因为船舱进水,而无线电室无人值守错过了最佳的求救时间,有意思的是——船舱进水的具体原因没有详写,但翡翠公主号全船沉没,无人生还。”
“不应该啊…”张建国皱眉,“这种特大型邮轮即便遭遇了恶劣天气,依赖于船舱设计,也不至于一下子全线崩溃,更不可能无人生还。”
关晓芳没坐过邮轮,不敢笃定什么,但这种情况无非两个原因,要么天灾,要么人祸。
刘天阳嗤笑一声站起身,“死人不会说谎,活人可就不一定了。如果真是因为人祸,那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关晓芳看藏书楼得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在慢慢离开,猜想应该是到下班时间了。
刘天阳双手插兜,转身离开时眼角得余光带了下服务台的位置,“先走吧,闭楼时间到了是会赶人的。”
“反正现在关卡里的人还没凑齐,不然我们等天黑了夜探藏书楼?”张建国拉着关晓芳凑到刘天阳身边小声密谋。
关晓芳转头看着身后渐渐合上的金属大门,不等她点头口袋里突然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光,她稀奇的把口袋里发光的东西掏了出来,竟是身份牌。
“这……”关晓芳疑惑地举着身份牌,另外两人却脸色一变,纷纷拿出自己的身份牌,也在发光,光芒的颜色随着身份牌上的图案而变化。
“人果然不能立flag。”张建国失笑,“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关晓芳有点明白了,“所以这是我们要去闯下一关了吗?”
刘天阳点头道:“走吧,我们去圆形大厅。”
关晓芳看了眼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的藏书楼,看来这里面的秘密,只能等顺利通过下一关再来揭晓了。
藏书楼四楼的落地窗前,教父依旧挂着那样和蔼机械的微笑目送三人进入圆形大厅,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暗光。
三人在临渊前刷卡进门,关晓芳原本跟在两人身后,却在走过光门时脚下一晃,踩进了虚空里,眼前的世界像是纸张被揉皱般的扭曲起来,而她好似被拉进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中,看不到其他过关者的身影。
一个石垒高塔泛着幽幽蓝光漂浮在她面前,空灵的女声回荡在四周。
“你能看到…生存塔的本质吗?”
“你是谁!”关晓芳警惕的扫视着虚无的空间,然而下一秒周围传出“兹拉兹拉”的声音,周遭的景象被抽走又重组,时不时闪现出各种画面,像是整个空间被什么外界的东西干扰卡顿了。
关晓芳心口一紧,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却不知道靠在了谁的身上,她转头看去,张建国戏谑的笑脸在眼前放大,他调侃道:“嘿!你怎么不小心就靠上来了啊?”
怎么回事?关晓芳回头朝前看去,眼前地景象却已经变了,灰蒙蒙地天空下一艘巨大地邮轮正冒着黑烟横亘在码头,黑色的船身上赫然用白漆涂着——Emerald Princess,而他们正排队检票上船。
她耳朵刺过一阵嗡鸣,下意识地就抬手要按按脑袋,却在张开手指地瞬间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关晓芳低头去看,是一张烫金地请柬,上面赫然写着——翡翠之夜。
同时她也注意到自己下半身穿着的复杂、繁琐又精致地层层叠叠的淡紫色荷叶边裙摆,提着裙摆上下查看,她此刻穿的是款式复杂漂亮的洋装。
“你怎么了?”张建国弯腰捡起请柬递给她,神色有几分严肃,刘天阳排在他身后也看了过来。
关晓芳朝两人看去,他们也都换上了笔挺的西装,还打了非常正式的领结,看来是这关自带的换装属性。
她松了口气,接过请柬后摇摇头道:“第一次走临渊进关卡,感觉好奇怪。”
张建国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习惯就好啦,赶快调整一下,马上到我们了。”
关晓芳深呼吸后眼神坚定道:“嗯,走吧!”
“好,不愧是我们勇敢芳芳!”三人分别把请柬交给船员核对后,踏上了邮轮。
甲板上海风夹着淡淡咸味吹来,远处的云层忽然划过一道闪电,轮船启航后天空中电闪雷鸣,雨水随之而下,愈演愈烈,雨幕把这艘巨轮孤独的困在了波涛汹涌的海浪中央,枉死的亡灵推动遇难船驶往不知名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