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温允蓦地想起高三的时候,有一回她出门忘记带钥匙和饭卡,是顾聿送过来给她。
事后周自祁问了一嘴。
刚到顾家那会,可能是对父亲重新组建家庭不满,顾聿非常排斥她们。曾经警告过她,不要跟他套近乎,也不要在学校说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当时,温允没有说实话。
她正想解释,身后的人提醒他们往前走。
温允这才注意到前面空出了一大截,推着购物车往前。等结完账出来,下到停车场,周围没有旁人,她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不是邻居。”
“亲弟?”周自祁问。
温允摇摇头:“继弟,重组家庭。”
其实现在这么说,也不对。
但她不知道有什么更合适的说法,来解释她跟顾聿之间的关系。
温允也是在母亲去世后才得知,她跟继父没有领证,只是以夫妻的名义共同生活在一起。
情况有些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温允不希望周自祁多想,反正她跟顾聿之间,不可能会有别的关系。
周自祁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沉声开口:“你跟他关系很好?”
“没有。”温允否认道,“很少来往。”
这是实话。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跟顾聿的关系都算不上好。母亲去世后,她更是有意疏远,几乎跟他断了联系。
虽然回国后,顾聿联系她的次数变多了,但她很少理会。除了那次在酒店偶遇之外,两人没有别的交集。
可周自祁听完这话,眼神意味不明地沉下来。
他停下脚步,默然无语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点什么来。
他的眼裂狭长,重睑很深,瞳仁漆黑且漫不经心,盯着人看时总带点审视意味,冷淡又锋利。
温允跟他对视几秒,实在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垂下眼去看购物车里的东西。
“所以,我才说是邻居。”他久不开口,温允不得不说点什么。
等了一会,还是没听到周自祁说话,她试探着问:“你跟他是有什么过节吗?”
“怎么?”周自祁声音淡漠,“你想替他道歉?”
温允闻言愣了下,抬睫撞上他的视线。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不太明亮,显得他的眸色比往日更加深沉,看不太出情绪如何。
但温允敏感地察觉到,周自祁情绪不太好。
“他得罪你了吗?”
“你不知道?”周自祁没答反问。
温允懵了:“我应该知道吗?”
静默几秒,周自祁像是明白了什么,淡淡地收回视线,往前走:“没什么。”
温允:“……”
明明有什么。
回去路上,温允试图打听他和顾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周自祁以一句“不想聊他”直接终结了话题。
温允看出他确实很烦顾聿,也就没再提,心不在焉地靠到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琢磨刚刚的对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自祁好像认为她跟顾聿的关系很好。
好到理应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好到理应替他道歉。
为什么?
她在学校跟顾聿几乎可以说是零接触。
突然,温允想到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事情跟她有关。
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时间过去太久,记忆早就变得模糊,加上她很少留意顾聿。
温允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
此时,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道路两旁的树木在狂风中不住摇晃。不过短短十几秒,浓云沉郁郁地罩住整座城市,天色晦暗得好似半夜般。
可能是天气的缘故,路上车辆不多,周自祁开得有些快。
转眼间,超跑驶进别墅区。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
电闪雷鸣间,大雨倏然而至,啪啪砸击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很快,超跑停进车库,那雨已经下得翻山倒海。
今年冬天雨水好像特别多,不知拜年那天会不会下雨,温允正想着,忽然听到身侧传来压抑而闷重的喘气声。
声音在寂静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突兀。
她偏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周自祁脸色泛白,额角微微透着冷汗,呼吸有些急促,攥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发颤。
温允心底一紧:“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周自祁嗓音虚哑,说着径自打开车门,踉踉跄跄地下了车。
温允思绪空了两秒,随后迅速松开安全带,跟了上去。
周自祁本想回楼上房间,无奈发作得太厉害,走到客厅便支撑不住,只能坐到沙发上。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药,仰头吞下去,背抵进沙发,大口地吸着气。
被强烈的窒息感攫住,他感觉呼吸不上来,手抓住衬衫领口用力往外扯。那衬衫衣领瞬间被扯得变了形,纽扣崩掉了几颗。
温允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见他好像呼吸困难,忙不迭地靠过去帮忙,将他外套和衬衫的领口扯开。
“怎么样,好点没有?”她颤着声问。
周自祁若有似无地应了声。
雨声太大,温允只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听清,但能看出他还是很难受。
额前鬓角都出了汗,冷白的脖颈绷着道道青筋,扯着衣领的手震颤得厉害。
好像更严重了。
温允视线起了雾,慌忙从包包里掏出手机,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周自祁:“没事的,我叫救护车。”
刚要拨号,手腕便被握住。
周自祁喘息着艰难出声:“不用。”
“那要怎么办?”温允没了主意。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非常凉,且抖得厉害,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不受控地往下掉。
周自祁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安抚:“别哭,一会就好。”
温允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覆上他的手背,想给他一点温暖和力量。
又担心周自祁冷,俯身凑近,想帮他把外套穿起来,又考虑到他胸闷得喘不上气,手无措在他身上摸了一通,最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他腰上。
不知过了多久,声势浩荡的雷声渐远,雨势也渐渐弱了。
吃下去的药总算起了作用,周自祁感觉心率平稳了下来,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也消退了。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是温允湿润泛红的眼,连睫毛都是湿的,被泪水拧成一小绺一小绺。
看上去无助又可怜,周自祁一下心疼到不行:“怎么还在哭?”
他抬手想帮温允擦眼泪,一动,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周自祁一动,温允自然也感觉到了,她松开手,用手背抹了抹眼下。
“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周自祁的脸色比刚才稍好了点,但还苍白着,嗓音干涩又哑,“吓到你了?”
温允本来不想哭了的,被他这么一问,低下头,哽咽着说:“快被你吓死了。”
见她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哭得那么伤心,周自祁很后悔下午非要出门去逛超市。
他抬手帮她擦掉眼泪,柔声哄声:“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不哄还好,这一哄,温允哭得更伤心了,眼泪跟决堤了似的。
周自祁压根没哄过人,哪知第一回哄就哄出了反效果,一时间手足无措。
搜肠刮肚半天,想到崔则哄岑满的时候,一般都是抱抱她,伸手想将温允揽进怀里,又怕吓到她。
最后只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很担心我么?”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暖意,温允压根没空思考别的,脱口:“当然啊。”
听见如此肯定的回答,周自祁胸口一震。
“为什么?”
温允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稍稍一顿。
她垂着眼,半天才开口,违心地说:“上次你送我回家,还在医院照顾过我,给我送饭。”
温允吸了吸鼻子,怕给出的答案不够合理,又说:“怎么说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你帮过我很多,现在你不舒服,我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
周自祁沉默了。
当他是朋友,不想还欠他的人情。
温允比较在意他的情况,抬起眼问:“你刚刚是怎么了?”
“老毛病了。”周自祁声音很轻。
这话的意思是,以前也发作过。
听见这话,温允泪意再度上涌:“经常这样吗?”
周自祁曲起手指,蹭了蹭她的眼角:“已经没事了,你这么爱哭的么?”
温允不想当个爱哭鬼,用手背擦干眼泪:“是什么问题?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她看了看窗外,雨还在下,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周自祁没作答,无声无息地合上眼往后靠,哑声:“我想喝水。”
温允没注意到他在转移话题,跑去厨房在即热式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周自祁缓缓睁开眼,伸手要接,却发现手还颤抖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温允自然也注意到了,没说什么,端着水杯送到他唇边。
周自祁稍稍一顿,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又靠回沙发闭目养神。
温允不放心,又重新问了遍:“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周自祁很轻一声,回答的是她后面那个问题。
看他样子还是很疲惫,温允坐在旁边,没再说话。
她第一次看到周自祁这幅模样,皮肤白到几乎透明,衣服凌乱着,清晰的锁骨线条到劲瘦的腰腹几乎一展无遗。
目光不自觉顺着胸肌往下滑,落在腹肌轮廓上,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肌肉紧实线条清晰,非常赏心悦目。
温允觉得这样盯着他看不太礼貌,眼神飘走,过了几秒,又忍不住飘回来多看了两眼。
岂料,阖目休憩的周自祁忽然掀开眼皮,温允躲闪不及,目光撞上,呼吸几乎停滞。
默了两三秒,温允装作无事发生,伸手将自己那件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他腿上的外套往上拉,盖住他的腰。
“别着凉了。”
“手感怎么样?”周自祁问。
话题太过跳跃,温允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自祁垂下眼,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语气意味深长:“你说呢?”
温允还是没太明白。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周自祁扯了扯唇,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饶有兴味道,“趁机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