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天气阴晴不定,雨说下就下。
昨天,阴云突然乌泱泱从西边压来,带起一场雨,瓢泼那样大。
周璇住的地方是老城区,排水系统不好,很多地方淤积起没过脚踝的雨水。马路上的车辆堵成一锅粥,滴滴答答地鸣着笛,再加上天气潮热,不禁让人心烦意乱。
这种天气,又是周六,不用上班,理应躺在家,但周璇换了双厚底的靴子,打着伞,手里还又多拿了一把伞,准备出门。
出门……
出门去干什么了来着?买菜,还是取快递?
她想不起来了,睡太久把脑袋都睡糊涂了,真是的,她翻了个身,没睁眼,打出个大大的哈欠。
“汉堡包,把窗帘拉开。”周璇揉着鸡窝一样的脑袋,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开口。
汉堡包是她买的一只智能管家精灵,小小一只,喜欢在屋子里面乱窜,周璇把它当狗养,不用喂食,不会拉粑粑,还能听懂人话的电子狗。
可周璇等了半天,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给她拉开窗帘。
周璇睁开眼,眼前像是被人蒙了一块黑布,漆黑一片。
周璇诧异地琢磨道:卧室今天怎么这么黑,就算外面还在下雨,也不应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吧。
“汉堡包?”周璇又叫了一声,没有回应,“这笨狗,多半是没电了,昨天睡觉前应该给它充上电来着。算了,我自己去吧。”
周璇在床上撑着胳膊,准备爬起来。忽然,黑暗里响起“咣啷”一声。
接着,她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拴着皮质镣铐。她随即又活动了一下双脚,发现自己的脚踝上同样也戴着皮革脚铐,更甚者,两条大腿根部各紧缚着一圈皮革锁扣,将她严丝合缝地禁锢在床上。
?
我大概是还没睡醒。
周璇掐了自己一把,眼角含着泪,再次睁眼,依旧是镣铐加身。
???
什么情况!难道我被人绑架了?!
她的睡意猛然散去,清醒过来,睁眼打量着四周,显然这里并不是她的卧室,她被人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看样子,应该是个没有窗户的地下室。
囚禁受害者绝佳的地方,不易出逃,若是发出什么惨叫和呼救,也绝不会有人听到。恐怖片和悬疑片都是在这样的密室中上演。
周璇被迫呈大字形仰躺在床上,这突发的危险状况使她体内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砰砰作响,她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几乎擦出火星子:
我一个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在植物研究所上班的小螺丝钉,为什么要劫持我?
要知道,翻遍周璇全家,也就五千块存款,下个月日子都得紧巴巴过。
劫匪应该不会这么没眼色,盯上她这个叮当响的穷鬼吧。
周璇摇摇头,又换了种猜想:莫非是跟我有仇?可不应该呀,她从小性格就很好,同学老师都很喜欢她,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因为画三八线的事情跟同桌吵过架,别的一概没有啊!
难道……是情债?虽然她也被人夸过好看,有气质,但因为过分痴迷于濒危植物收集和培育,整日穿着白大褂埋头实验室,追她的人几乎都是没几天就放弃了。
周璇还在胡思乱想,“吱呀——”,开门的响动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璇浑身的肌肉下意识在黑暗里绷紧,双手攥住床单,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要害怕,至少现在看来,面前的劫匪并没有要撕票的意思。对面人甚至不想她受伤,不然也不会用皮质的镣铐绑她。
“答、答……”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死寂,周璇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和那人沉稳的脚步声交缠在一起,鼓动着周璇的耳膜。
“你醒了?”
是个男性绑架犯,声音很好听,清润低沉富有磁性,几乎可以去做声优,这是周璇听到时的第一感觉。
“我等了你很久,阿璇。”
这句话是贴着周璇的右耳发出来的,温热的吐息拂过她颈侧,激出一片鸡皮疙瘩,周璇攥住床单的手更加用力,指节泛起青白色。
周璇从未跟男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异样的感觉瞬间漫及全身,她紧闭双眼,一遍遍安抚自己,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需要尽可能多得获取信息,自己被绑在床上,毫无还手之力,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搞清对方的意图,并且保证自己暂时的生命安全。
从面前人的口吻来看,对方应该是认识周璇的,并不是平白无故随手拉了她这个路人来绑架。于是,周璇开始在记忆里寻找是否有对方的痕迹,面前人声音这么好听、这么性感,若是听过,她印象一定会很深刻。
但很可惜,她记忆里并没有这号人。
“你想我了吗,阿璇?”周璇鬓角的碎发被颊边的人轻轻吹动,黑暗里,她感到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在她颈窝,接着,在锁骨上缠绵地蹭了蹭。
周璇瞬间汗毛倒立,下颌线猛然绷直,牙关咬紧。从这微小的动作里,周璇察觉到压抑涌动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对面的人近乎痴迷地嗅着她的气息。
周璇敏锐的直觉被刺痛,一股强烈到近乎病态的爱意如有实质地笼罩着她,气管都像是被人堵塞而变得不顺畅。周璇背后的冷汗打湿了衣衫,她攥紧床单,压下自己周身不可抑制地冷战。
意识到对面这个男人对她怀有病态的、不堪的肖想,她近乎窒息。
但她转念一想,这是否也证明,她有谈判的筹码。
她在对方那里的筹码,便是她自己。所以,为了活下去,她得做点什么争取一下。
周璇那双好看的远山眉拧成一团,她开始思索:该怎么回答对面人的问题,若是说没想,对面的人会不会被激怒而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若是说想了,但她根本不知道对面是谁,对方很容易就能拆穿她的假话,发现被欺骗,后果会不会更可怕。
周璇指尖摩挲着床单,一咬唇,试探着开口:“我想看看你,可以打开灯吗?”
“我想看看你”≠“我想你”,但是多少藏着点暧昧的意味,模棱两可,进可攻退可守。说不准还能借机让对面的绑架犯把灯打开,让她看看长什么模样,好想起来是谁。
“当然可以。”明明屋子里黑得不可视物,但对面的绑架犯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他伸手准确地触到周璇的眼尾,温柔缱绻地用指腹抚过,而后在周璇眉心落下一吻。
周璇从头到脚打了个寒战,脚尖绷得铁直,像只棺材里刚挖出来的千年木乃伊。任谁被不知名、且绑架了她的雄性吻了,都会生出一阵生理性的恶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想抬手擦一下额头,但立刻忍住了,这个动作很可能会激怒对她怀有不轨之心的绑架犯。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后。
“嘭——”
灯打开了,周璇被白光刺得一下子有些发晕,忽然,一只修长清瘦的手盖在她眼睛上,周璇眨动的睫毛一下一下扫过那人的手掌心。
眩晕很快被脸颊上的那只大手缓解,周璇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没事了,让我看看你,好吗?”
那只手缓缓移开,周璇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几乎逼到了嗓子眼,待黑影完全挪走,周璇看到了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周璇喉咙里的尖叫险些破口而出,但幸好她的理智占了上风,滚出喉咙的一声嘶鸣被周璇硬生生压下来。
“鹅——”周璇打了个小嗝,从嗓子眼的缝隙间硬挤出来的。
周璇惊恐地注视着面前人,是一只狗头,顶两个人的脑袋那么大,毛茸茸,咧着嘴吐着舌头在笑。若是平日里在商场看到这种大型玩偶,周璇一定会手贱地上去蹂躏几下,可是此时此刻在绑架她的暗室里,戴在绑架犯的头上,说不出的诡异和惊悚。
男人的身材高挑瘦削,穿着一袭干净的白T和黑色短裤,显得简单清冷但又富有压迫性,他倾身俯向周璇,将她笼罩在沉重而危险的阴影里,一股清新而香甜的花草味铺面而来。
“要不要喝水?”那人开口问,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在周璇的耳畔引起轻微的震动。
周璇嗓子被噎住,面色艰难地点点头。
“你最喜欢喝蜂蜜水,我准备了很多。”那声音透露出一丝笑意,阴森森的、令人胆寒的笑意。
这水里不会有毒吧?周璇生无可恋地想,但她很快否定,应该不会,这人费这么大劲把她绑架囚禁起来,不至于她刚一睁眼就毒杀,要是想杀她,她应该还没机会睁眼就早嗝屁了。
周璇心刚放肚子里,突然察觉出来不对:不是,这人怎么知道她喜欢喝蜂蜜水的?!
肖想她到这种疯狂的程度吗?把她调查得清清楚楚,连喜欢喝蜂蜜水这种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喜好都记在心里。
一想到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曾有一个成年异性跟踪过她,在暗处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甚至可能偷偷溜进过她的家,跟着她出入研究所,周璇的脸唰得没了血色,森然发白,后颈感到一阵发麻的凉意。
“给。”戴着玩偶狗头的绑架犯递给周璇一杯淡黄色的蜂蜜水,发现她脸色不好,询问道,“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是!没有人被绑架了还能舒舒服服、无所作为地躺着。
“不是,我只是睡太久,脑袋发晕。”周璇扯动嘴角,挤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
“是啊,你睡了很久,我等得有些着急。”那声音低垂下去,显得有些失落。
周璇没回应,捧着杯子吨吨吨灌下一杯蜂蜜水,喝完,感觉自己的这具干尸都被滋润了,眼冒亮光。这蜂蜜水不甜不腻,清爽回甘,灌进喉咙里,瞬间湿润了她干涩的五脏六腑。
看到周璇的神色变得满足,面前的绑匪问:“好喝吗?”
周璇如实回答:“嗯。”
对面的绑架犯没出声,接过周璇手里的杯子,再一次走出房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璇觉得这人的步伐变得很欢快,要是背后有尾巴,估计正在一摇一摆地甩着。
屋子里安静下来,周璇可一点不敢放松警惕,她开始思考对策:得让他把头套摘下来,看看到底是谁;另外,双手双脚的皮质锁链也得想办法让这个男人给她拿掉,这样才有逃跑的可能。
周璇的思绪很快被打断,男人从外面回来了。
男人将门带上,朝周璇走来。偌大的恐怖玩偶狗头逆着光,落下一片阴影,嘴巴咧开,嗞出牙齿,离周璇越来越近。
周璇的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残存的恐怖片场景,血腥的画面,惊悚的嚎叫充斥着她的感官。
男人朝周璇倾身,从玩偶头套里呼出的气息,拂在周璇鼻尖,她吓得闭紧双眼。面前的绑架犯下一瞬会做什么?拿出来一把嗡嗡转动的电锯,还是露出一嘴血淋淋的利齿獠牙?周璇两排牙齿禁不住打颤。
然而,她闭着眼睛等待了半天,只觉手上一软,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了她的手心。周璇睁开眼,机械地扭动了一下头,朝自己手边看去。
那男人跪倒在床边,两只胳膊搭在床沿,把硕大的可怖脑袋凑到周璇手心。
接着,他抬起周璇的手,搭在自己脑门上。
周璇:“……”
“主人。”
那只玩偶狗头里传出一声懒懒的、可怜的呼唤。
周旭:“??”
“摸摸我的头吧,我是阿璇的乖狗狗。”
周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