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直身体,陆昭晞微微歪头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视线缓缓扫过空无一人的教室,最后停留在窗外。
她的神情不像陆昭晞,或者说,不像平时的陆昭晞。因为她只是个为了保护幼年主人格,而诞生的其他人格罢了,大家都叫她“溪”,要不是主人格太累沉睡过去,她还无法出现掌控这具身体。
这次能出来算是意外之喜,毕竟虽然主人格的一切记忆她都有,但给她的感觉像在看一场沉浸式电影,而她只是个旁观者。
溪站起身,挪到教室外的走廊阳台,此时操场的热闹声很大,大部分学生吃完午饭后都聚集在那里围观篮球赛,衬得教学楼格外空旷。
她双手随意搭在阳台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投向篮球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
比赛正进行到火热阶段,耀眼的谢时屿正快速运球,对方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试图夹击他,拉扯他的球衣,却见谢时屿一个急停变向,眨眼间就从两人缝隙中穿过高高跃起,篮球脱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空心落网。
场边顿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和尖叫。
又是一记好球,谢时屿落地喘气,脸上还挂着畅快的笑意。他习惯性撩起球衣下摆擦汗,尽管腰间的肌肉线条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溪看得一清二楚。
“咻~”口哨声从溪的唇间溢出,只见她嘴角露出笑意,眼神中带上毫不掩饰的欣赏,“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眼光不错嘛昭昭,够劲。”
看够了热闹,小溪转身走回教室。
嗯,肚子已经很饿了,她才不会像主人格那样傻乎乎地等人回来一起吃饭。
溪径直走向讲台,那里堆满打包好的饭盒,她把饭盒一份份端起来,寻找菜色最合心意的那份。
其中一份红烧排骨看上去比较多,她特地将它挑出来,准备端走时,教室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身影走过来挡住了门口的光线。
来人溪很熟悉,是记忆里一直骚扰主人格的陈彦舟,他手里还拿了盒冒热气的牛奶,脸上挂满笑意说:“陆同学,听说你不舒服在教室休息,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溪的动作停住,脸上面无表情,转过去对陈彦舟上下打量一番,接着讥诮道:“我身上写了‘需要关怀’四个字,还是你觉得这种时候摸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来,在我面前表演你的温柔体贴会显得特别动人?”她的声音比平时主人格低了许多。
陈彦舟似乎没料到陆昭晞会是这种反应,脸上笑容凝固住:“陆同学,我只是……”
“收起你那张假笑的脸,看着就烦。”溪打断他,“学生会会长,你是不是觉得,一点小恩小惠,比如一条短信,一杯牛奶,就能收买你想靠近的人?太low了吧。”
陈彦舟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温润的神情也彻底褪去,“你不太一样了。”
溪抱胸站在讲台上冷笑出声,“离‘我’远点听懂了吗?再让我发现你发那些无聊的骚扰短信,或者用这种恶心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介意让你亲身体验一下,疯子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相信我,那场面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精彩。”
然而出乎小溪预料的是,她的警告非但没有吓退陈彦舟,反而像在滚油中投入火星,瞬间点燃他眼中异样的光芒。
陈彦舟忽地上前一步,目光紧盯溪的脸,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那般,连呼吸都急促几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止一个人,这是你其他人格对不对?太美了!”他语无伦次的说完,脸上笑容越发扭曲,“这才是真实的你,比那个迷人一万倍!”
他说完,溪眉头便狠狠皱起来,眼中闪过厌恶。
原本她只是想警告这个烦人的家伙远离主人格,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比她预想中更麻烦的同类。
看清他眼中对“异常”的狂热崇拜,溪瞬间失去了和他交流的耐心,在她看来,他才是病得最不清的那个。
“滚。”她冷冷吐出一个字,单方面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交谈。
但陈彦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发现里,竟然伸手去抓溪的手腕,急切的开口:“别走,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们可以聊聊!”
就在他即将碰到溪手腕的刹那,溪身体反应快过思考,完全受保护本能的驱使,闪电般反手扣住陈彦舟伸来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他肩头的衣服,身体重心下沉,腰胯发力,将他过肩摔至地上。
砰。
陈彦舟完全没料到这看似纤细的身体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整个人被狠狠掼倒,后背砸到地板,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旁边一张椅子也被他倒下的身体带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溪站在原地微微喘气,这一下她用了全力,以至于自己手臂肌肉都有点发酸,手背上因为过度用力还泛出明显红痕。她甩了甩发麻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的陈彦舟道:
“下次再碰我,就不是摔一下这么简单了,滚。”
陈彦舟蜷缩在地板上,后背和肩膀传来剧痛,他想撑起身体却不慎牵动了伤处,发出一声闷哼。
不过疼痛似乎并未浇灭他眼中扭曲的兴奋,反而添了把柴火,他抬眼看向站在光影里的溪,声音沙哑的说:“呵呵,你力气真大,我就知道你和那些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永远不会懂我们的特别!”
溪懒得再回应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恰巧这时远处操场方向的欢呼声骤然升高,紧接着嘈杂的人声向教学楼这边涌来。
——看来篮球比赛结束了。
溪立刻想到谢时屿那个家伙,肯定会第一时间冲回教室找主人格,她可没兴趣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陈彦舟显然也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脸上的狂热被阴鸷取代,因为他知道他必须得走了。
咬紧牙关,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校服上沾的灰,离开前,回头深深看了溪一眼。
“我不会放弃的。”他压低声音道:“那些普通人永远不会真正理解我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有我懂你……懂你们。”
说完他不再停留,捂着还在痛的肩膀快步离开教室。
溪面朝他消失的方向,对他所说的话嗤之以鼻,那个什么学生会长此时最需要的,是去精神病院检查下脑子。
而且她心知肚明,主人格陆昭晞现在的状态非常稳定,人生充满希望和目标,她们之间的人格融合是迟早的事,像陈彦舟这种沉溺于病态,把异常当勋章的的中二家伙,只会被关进医院直到治好才能放出来。
走廊上的喧哗声越来越近,溪走回自己座位,像来时一样,重新趴在课桌上交叠起手臂,将头埋进去后安静地睡过去。
*
篮球赛刚一结束,一道身影飞快地冲上三楼走廊,正巧与脚步踉跄的陈彦舟擦身而过。
谢时屿脚步一顿,那个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他是不是又来找陆昭晞,有没有对她做什么?这样一想,他脚下步伐更快的跑向教室。
扶住教室大门,目光急切地看见陆昭晞还安安稳稳趴在桌上睡觉时,谢时屿心中那根弦才松开。
刚刚在楼梯口,陈彦舟脸上的表情和捂肩膀的动作让谢时屿心中一沉,就怕陆昭晞出事。
现下见到人没事,他抽空看了眼教室门上的镜子,自己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头皮上,呼吸还很急促,这样进去可不行,太有损形象了。
教室里,被吵醒的陆昭晞慢悠悠从课桌上抬头,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随后朝教室外望去,看到门口喘粗气的谢时屿时还愣了一下。
“比赛打完了?”她声音里还有刚睡醒的软糯。
看起来她睡得很香,谢时屿在扫过教室,没发现异常后,来到她桌边低声问道:“刚打完,你……你一直在睡觉,有别人来过吗?”
陆昭晞打了个哈欠,完全每意识到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对啊,回来觉得困就睡了,顺便等你们回来吃饭嘛。”她看向讲台上的饭盒,眼睛一亮,“我都快饿死了,你们打得太久了吧,赢了吗?”
见她毫无异样甚至有点迷糊的样子,谢时屿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是他多心了,陈彦舟那副样子,也许是不小心撞到的?他甩开脑子里残留的疑虑,脸上展开笑容:“当然赢了,走,吃饭去。”
两人走到讲台边,陆昭晞已经迫不及待拿起一份饭,谢时屿也去拿自己那份,就在这时,他目光不经意间瞥见陆昭晞的手。
就见她右手手背靠近腕骨的地方,有一片不自然的红痕。
其实不仔细看也看不太出,奈何那片红痕和她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想让人不注意到都不行。
可是陆昭晞确实说自己一直在睡觉,这片红痕怎么会出现呢?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若无其事拿起饭盒走回座位。
陆昭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痕迹,也没察觉到谢时屿在她手上停留的目光,她捧着还热乎的饭盒坐待位置上,欢快地打开盖子,“哇,好香!我要饿坏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