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都城外,夜风潇潇,归珩已经带着整好的将士们,候在林中,只待秦惊辞到,便可出发回北地。
她带着顶黑色的帏帽,穿过人群拥挤的窄巷,来到了玉都门前,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也顾不上多看。
顺利的出了城门,秦惊辞估摸着时间,便朝着东边走去,身后却跟来了个声音,“惊辞。”
那声音柔和沉稳,秦惊辞一听便知是叶渡,她扭过头来,“阿渡这是来送我?”
叶渡一身淡蓝的衣袍,随意的一只玉钗插在发间,透着些慵懒,一点没有那朝堂上的那些架子,他勾出些玩味的笑,“有件临别礼送你,你见了必定欢喜。”
叶渡一脸神秘的掏出怀中的锦囊,递给她,并嘱咐道,“出了玉都地界,朝南走十里路,才可打开。”
秦惊辞不由地好笑,若是自己提前打开了,又会如何,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就要转身离开之际,她突然想到了些事。
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高高的城楼,城楼之上果然站着一人,他的眼神深不见底,秦惊辞压低了帽檐,转头又道,“阿渡,我也有个礼物送你。”
叶渡原本的笑意淡淡收去,看着秦惊辞的笑,他总觉得有些瘆得慌。
便听秦惊辞的声音传来,“就在城楼上。”
话完,秦惊辞的身影便早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清风潇潇,本是令人舒爽,可叶渡却品出了些冷气,他犹疑片刻,还是叹了口气,上了城楼。
从前上去时,他总觉得这城楼的阶梯万般长,可今日不过一瞬便登上了这城楼。
身后的烟火不住的绽放,短短几步,叶渡倒是走出了视死如归的感觉。
到他面前,叶渡还未开口,便是一阵厉声的质问。
“兄长,是又打算将我一人留在玉都了吗?”
祁允业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某人消失的地方,不肯移开。
“祁允业,别把气撒在我身上,要是喜欢就去追。”叶渡幽幽的转移话题,虽说他确实隐瞒了自己活着的真相,可当今见到了自己,难道不是应该眼含热泪的叫声哥哥,倒是先质问起来了。
还真没小时候可爱了。
祁允业原本的盛凌的气势,忽地减弱了几分,乌黑的瞳孔,彷佛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看着叶渡。
叶渡这才没了办法,“她是回北地,还是你的惊雪将军,若是现在追,怕是还来得及,只是追上了要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若是没想好,我劝你不要去追,伤人伤己,不如趁早了断。”
祁允业停了许久,无声的答道,“不会了断。”
声音太小,叶渡没听清,正想问,便看他藏起了那般眼神,转而不怀好意道,“兄长,我这儿也有一个人,需得见见”,祁允业故意顿了声,“祁允怀。”
叶渡听见那个名字,心下已经知道个大概了,能让祁允业亲自说的,除了她,他想不到别人。
祁允业说完,还催着他,“兄长,记得快些,别让人家等急了。”
叶渡跟在后面,心虚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告诉她了。”
祁允业没看他,摇摇头,“不,我没说,等你自己亲口说。”
叶渡的心更塞了。。。。。。
同是太平楼的四楼,原本的残局早已被收拾了一干二净,时辰已过戌时,楼外的热闹倒是没减几分。
只是屋内安静了不少。
桌上架着一股熟悉的沉香,初闻淡雅,后味余甘,是落回常有的香。
她从前常用,他从前也常闻。
坐在桌前的少女穿的正是落回常有的服饰,头尾分开扎了两根鱼尾辫,搭在肩上,叶渡有些恍惚,好似他们还在昨日,并非今朝。
容念听到门口的声响,回了头,见到来人的一瞬,她本握在手中的环佩忽然松开了。
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叶渡坐了过去,看着那枚环佩,“这个,你还放着?”
容念强忍鼻尖的酸意,不经意地用指腹划过了眼角飘过的泪痕,笑道,“看来我眼力不错,还是将你认了出来。”
叶渡在和祁允业相认后,便擦去了脸上的妆面,露出了原本属于祁允怀的模样。
“是啊,你一直都很好。”
容念拿过散在桌上的环佩,用袖子擦了擦,又攥在手中看了许久,才伸手递给他,“你回来了,这块玉佩物归原主。”
叶渡看着那块玉佩,思绪忍不住的飘远。
若是知道后来自己竟到了需要假死的地步,他必定不会把那环佩送给容念,徒留个死人的东西给一个活着的人,太不厚道了。
那是艳阳正好的一日,他和祁允业在后院比着射箭,彼时,祁允业还是个奶娃娃,没有现如今这么难缠。
宫里的侍女路过后花园时,悉悉索索的说着,“听说落回的公主要来宫里小住,你说会不会是来嫁给大皇子的。
她身旁的宫女顿时反驳,“怎么可能,若是将给大皇子,还如何能当太子。”后半句话她是不敢说的,自大祁开国以来,便没有外邦女子做皇后的先例。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公主的婚事,则代表了谁会做太子。
祁允怀看过一旁连弓都还拉不开的祁允业,便将那些话抛掷脑后,他当太子,他护着他,倒也不错。
宫女们见到了他们在此,便不敢再多说,匆忙的走了。
他也便静下来,对着祁允业道,“手拿稳了,不要害怕。”
祁允业小小的手,贴近了那弓,便引得弓弦来回乱晃,一个不注意,那羽箭便胡乱地飞了出去。
祁允怀看着院中无人,便稍稍松了口气,可不知,那方向,竟忽然冒出一个女孩,他正要上前,便看她只是侧身一扭,利落的躲了过去。
“拉弓的时候如此不专心,会害死人的你可知。” 人虽不大,口气却不小。
她显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不然定是不会如此的语气。
可祁允怀,已经看出了她的不寻常,想必便是刚刚他们口中的落回公主。
祁允怀道,“是在下的不是,姑娘勿怪。”
容念看着她衣摆上缀着的那枚环佩,眼神亮了起来,“你把这个送我,我就原谅你。”
祁允怀眉头紧皱,“不可,旁的都可以。”
容念不知道那东西的贵重,只当是个平常物件,谁料他竟如此说,便故意道,“旁的都可以,那我要他好了。”
祁允怀看着她的手指向的祁允业,“。。。。。。”
这时的皇后漫步走入了院中,“允怀,不得无礼,这是落回的平鸾公主,会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你要好好照顾她。”
容念立马换了副模样,乖巧的看着皇后道,“娘娘,我会好好听怀哥哥的话的。”
皇后摸了摸她的头,便任由他们玩去了。
叶渡收回了神,看着那枚环佩,“送你的,便是你的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从不讲道理。”她松了手,那枚环佩便躺在了木桌上。
屋里除了玉佩和木桌相碰发出的声音,便再也没了其他声音。
容念看到他活着便已经够了,她不再停留,说道,“叶大人,后会有期。”
她端起桌上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后,出门而去。
她一走,叶渡竟觉得那香都淡了三分,他自嘲一笑,喝了剩下的茶,才起了身。
转身便见祁允业依着门,看着他,“念姐回落回了,后悔吗?”
祁允业满脸的沉闷,却仍腾出心思来调侃他,叶渡自是不遑多让,回他道,“陛下不后悔就成。”
说完,便逍遥而去,堵得祁允业杵在原地,他回头抽走了那被丢在桌上的环佩,才跟了上去。
“喂,你要不要搬回宫里。”
叶渡瞥他一眼,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么烦人,“谁和你说,我要留在玉都了,陛下不怕我抢了你的皇位?”
祁允业到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还有些兴奋了,不复刚刚的萎靡,“哥,当真?”
叶渡被他问的愣了一瞬,竟有些晃觉他们又回到了小时候,可他此刻只想安静一会儿,顾不上和他兄友弟恭,他眼神瞟向祁允业身后,抬眉一笑,“卫统领。”
祁允业果然回头一看,可哪有什么卫越的影子,再一回头,也没了叶渡的影子。
祁允业:“。。。。。。”
***
月光披左,星光伴右
秦惊辞的行军速度不快,前无堵截,后无追兵,更没有什么劳什子的圣旨,她倒是头次行这么轻松的军。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出了玉都的地界。
秦惊辞回头下令,“今夜在此扎营,明日再走。”
归珩领命,带着将士们去空旷的地方扎营去了。
秦惊辞独自站在不远处,看着天边的月亮,神思止不住的越跑越远,那秋山好像便离此处不远。
那晚的月亮好似也像今日这么亮。
“将军,东西准备好了,您可以去歇息了。”
归珩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胡乱的回了一嘴,便让她先去休息了。
出玉都前,叶渡曾给了她一个锦囊,她还没忘,虽说这并未按照叶渡所说的十里之外,可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倒要看看,叶渡到底给她留了什么。
锦囊之上,是个随意绣着的百合花,她解开封口,掏出个纸条。
一寸一寸地展开,便看见纸上写着“陵州新店,但求一顾。”
秦惊辞:“。。。。。。”
秦惊辞合上那锦囊,有些嫌弃的丢在了一边,走回营帐睡觉,陵州可是在玉都的南边,离北地越来越远了。
叶渡到底是打的什么盘算。
没走了两步远,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些什么,陵州临海,无论是通商还是运输,都是个绝佳的妙处。
她去陵州确实南辕北辙,可叶渡应当不会白白的给她这个,她又走了回去,将地上的锦囊捡了起来。
看来这陵州,她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