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光并不耀眼。
山间传来几声清亮的鸟鸣,数只白鹭划破云层朝远方飞去。
隐竹峰附近,宋浅背着大大的包裹,偷偷摸摸地顺着石板路上山。
意外之后,已经过了三日。
“下一个月圆之夜,你来找我。”
季无离提出惊天之语后,宋浅呆愣原地,久久没有回答。
于是,季无离又是一声冷笑,黑气将她包围,一眨眼人就从山顶到了山门,四条狐尾团成一团,被打包扔出了隐竹峰。
“你走吧。”季无离看都没看她一眼,回身朝山上走去。
宋浅想追上去,但心里怂的慌,脚步慢了些,季无离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懊恼极了,季无离肯定生了很大的气,明明是个毛绒控,却连狐狸都不要了。
该怎么补偿他?
宋浅绞尽脑汁,决定投其所好。
包裹里是她在附近集市搜罗的上好皮毛,找裁缝赶制成了一件雪白的披风。
隐竹峰的结界拦不住她,宋浅起了个大早,准备将赔罪之物偷偷给他送过去。
来到竹屋,钟叔钟婶的房门还没开。
宋浅脚步轻盈,略过地上杂草,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季无离的房门口。
她将包裹放下,手指凝出一只紫色蝴蝶,扑腾着翅膀朝门撞去,发出一声细微的动静。
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宋浅撒腿开溜,很快跑没了影。
盘桓在窗边的黑气小蛇吐了吐信子,“吱呀”一声,门开了。
季无离低头看向她留下的东西,黑气如触手一般缠绕上去,解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送到他跟前。
季无离:……
一件带兜帽的雪白色披风,是用皮草做的。
竟然用的是狐狸的皮毛?
季无离一时失语,片刻,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眸光微深。
黑气小蛇从窗边下来,朝宋浅的位置极速而去,很快跟上了她,顺着衣摆向上,爬上了她的发丝。
宋浅头也不回地跑路,生怕季无离追上来。
实在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她隐匿气息,藏在山林,竖起耳朵听,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
宋浅松了口气,从林子里走出来,寻了块石头坐下,托着腮,思考之后的事。
季无离把她赶出来,那他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在隐竹峰做狐狸的这段时日,她似乎才真正认识他。
季无离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宋浅不认为他会无故伤害季向阳。
那前世是怎么回事呢,莫非和季无离那危险的魔功有关?
宋浅眉心微蹙,她的任务,就是防止主角在飞升前出现意外,季无离这边若不盯着,变数太多,万万不能放松警惕。
要不然,再去道个歉?
她有些焦虑地来回踱步,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季无离会原谅她吗?
季无离还想和她再做那件事,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能帮他压制月圆之日的魔功反噬,还是一报还一报,想惩罚她的胡作非为?
双修是道侣之间才做的事。
若她答应,他们俩的关系算什么,互相利用的工具人吗?
宋浅本能排斥,拳头握得死紧。
她可不是随便之人!
想到此处,那日极度舒适的记忆不由自主在脑中浮现,宋浅脸上浮起薄红,狠狠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记忆甩出去。
她是过分,但提出那个要求的季无离是非常非常非常过分了!
哎……
宋浅瘫在石头上,一脸生无可恋。
阳光渐渐变得刺目,她盖住眼睛,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行打起精神,在乾坤袋中翻找起来。
要不还是再送他些东西作为补偿吧。
次日。
季无离的门口多出来一条金镶玉的白色发带。
第三日。
是一颗还沾着泥土的老山参。
第四日。
是一盆橘红色的君子兰,下面压着张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条,上面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第五日。
她依旧是送了东西撒腿就溜,如同胆小的鸵鸟,不发一语,自顾自的把头埋进沙子里。
季无离的耐心彻底告罄。
他将地上装着玉佩的盒子收入怀中,准备追上去,忽然想到了什么,折回房中,将钟婶打包好的糯米饼提在手中。
宋浅突然消失,钟叔问了好几次,他只好说她要下山住几天。
钟婶做了她爱吃的糯米饼,嘱咐他有空送过去。
打包好的糯米饼在指尖摇晃,黑气浮动,季无离瞬间消失在了门口。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宋浅已经熟门熟路地到达了山门。
阿云的马车还停在老位置,但这几天她忙于给季无离准备道歉的东西,没来得及和他多说几句话。
她想了想,朝马车走去,但意外的是,今日马车边上竟然站了两个熟悉的人。
“向阳!锦林!”宋浅目露惊喜。
季向阳也看见了她,朝她大步走来,俊美刚毅的脸上表情复杂。
宋浅笑嘻嘻地靠近,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一月不见,你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季向阳却是上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语气有些颤抖,宋浅只当是他许久不见有些激动,拍了拍他宽阔的背脊。
“不晚啊,我刚下山,正准备让阿云给你带些话。”
她推了推季向阳,拉开两人的距离,好奇道:“你怎么来了,我听阿云说,你课业很紧,旭日峰也事务繁多。”
她朝后方的树林看了眼,如今她修为更进一阶,能够感觉到,树林之间隐匿了几道气息。
“那是师父安排给我的护卫。”季向阳解释。
宋浅欣慰地点头:“是该如此,现在季家乱得很,多些人保护你,我才放心。”
她话里话外还像从前一样,总在为他着想,季向阳紧绷的表情微松。
“狐妖,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被做成大衣了呢。”锦林背着剑匣,慢慢悠悠走来。
他的嘴还是那么欠,宋浅闪身到他身边,撸了一把他柔顺的白毛,故意将发丝打乱。
“你才被做成大衣,我可好着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宋浅已经躲回了季向阳身后。
没有一只鸟能忍受自己的羽毛变乱,凤凰也不例外,锦林金瞳冒火,张牙舞爪朝宋浅扑来。
“有本事你别躲!”他怕伤着季向阳,不敢动用法力。
宋浅笑嘻嘻朝炸毛小鸟吐了吐舌头:“是你先乱说话的。”
锦林挑眉:“我可没乱说,前几日我们见到季无离,他身上穿的就是件狐皮做的衣服,和你的毛色一模一样。”
宋浅一愣,随后露出笑容:“你说他穿了狐皮做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披风吗?”
锦林点头。
宋浅脸上的笑意更浓:“嘿嘿,那是我送的。”
锦林诧异地看着她,翻了个白眼:“你有病,你一个狐妖,送人用狐皮做的衣服。”
这一层倒是宋浅没想到的,她内心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人类,只是做任务用了狐妖的身体。
季无离喜欢毛茸茸,所以她给他寻了皮毛衣服。
“这……”被锦林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宋浅干笑道,“给他送了别的狐狸毛,我不就安全了嘛。”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季向阳听得皱眉,“浅浅,既然你能从隐竹峰出来,跟我回去吧,我会尽全力护住你。”
“不行。”宋浅摇了摇头,“我在隐竹峰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季向阳握紧拳头,“大哥他虽有理智尚存,但毕竟是魔修,他所习功法能化他人灵力为己用,那些反抗他的人,有的被他杀了,有的成了废人。”
“你与他朝夕相处,若有朝一日他功法失控,便可能会伤害你。”
许多修魔之人,都没有逃过神智混乱,走火入魔的结局,到那时,多半是癫狂迷乱,六亲不认,什么亲人好友,都是刀下亡魂。
“我心中有数。”宋浅理解他的担忧,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向阳,你若想要整顿季家,你大哥会是最大的变数,他有神器在手,三长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你连三长老都难以应对,若你大哥也与你为敌,恐怕连你师父和凤凰都护不住你。”
“幸好你大哥无心权势,愿意和家人长居隐竹峰。”宋浅认真道,“我呆在这,就是为了帮你守住这个变数。”
前世,季无离也曾借季家的手搅弄风云,宋浅不知道他转变的契机是什么,如今看来,很可能是隐竹峰的家人。
“向阳,世家狼狈为奸,搅得凡间民不聊生,难道你不想改变这一切?”
季向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躁动,沉声道:“我想,少年时我就发下宏愿,要斩断修仙世家和凡间畸形的连接,还他们正常的人生。”
“但……我真的能做到吗?”他目光紧紧锁住宋浅,他弱小到,连她都守不住。
宋浅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能行!”
在她的手移开时,季向阳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腕:“浅浅,你和大哥……如今你们是何种关系。”
他始终觉得,大哥对她很不同,浅浅单纯,恐怕对男人的心思一无所知。
宋浅被这个问题问住,她和季无离是什么关系?
若是七日前,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毛绒控和狐狸的关系。
但如今……她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闪躲,脸上闪过不自在。
季向阳的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