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仇怨

    宁华97年,初春,天气渐暖。

    院中的海棠树此时已开的极为繁盛,应当是被有心人施了什么咒,浅粉的花缀满枝头,在风中摇曳着,清淡的花香氤氲在空气中,俨然一副生机勃勃的春日图——如果忽略那些被剑斩断的花枝的话。

    树下是一位穿紫色练功服的少女和一位身着深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手持长剑,头发顺直,后发分成两股用发带精心绑好系在身后,头两侧分别别着由两个棠花和穗子组成的发饰,皮肤白皙,眉眼灵动,眸光中带着俏皮,此刻轻抿着唇,用脚不动声色地把刚刚不慎砍下的花枝踢到隐蔽的地方,踢完转头对中年男子道:“别告诉娘。”

    中年男子:“你继续和我学剑我就不和她说。”

    棠落笙扯了扯嘴角,颇为不满的看着他:“又要和你学那明清剑法?”棠明清不置可否,只道:“你不想学?”

    棠落笙盯着他,眼眸中隐隐有几分幽怨:“我五岁被拉来学这剑法,那几招早就烂熟于心了,还有什么可学?”

    棠明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故而知新,你爹我这套剑法别人想学还没机会呢。”

    “那你答应让我明天去买花糕我就和你学。”棠落笙道。

    “行。"棠明清爽快答应。

    ……

    棠落笙被棠明清折磨一顿下来已是黄昏。

    屋中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裙的美妇人正提笔写着什么,瞧见棠落笙,眉眼弯弯,欣喜道:“落笙,你过来,娘教你新符箓。”

    棠落笙无奈地叹了口气,“娘,我才刚和爹修完真武。”

    沈诗兰不甚在意:“那又怎么样,他教他的真武,我教我的灵箓,不冲突。”

    棠落笙:“?”和我的精力冲突啊。

    “就算你主修系是真武,那也不能落下了灵箓和阵衍,浪费这先天觉醒的机会啊。”沈诗兰继续道。

    真武、灵箓、阵衍三系,全部先天觉醒的人数不多,先天觉醒的修者免除了与灵气共鸣觉醒的步骤,能够更容易的踏入初级启段,棠落笙是三系先天觉醒的修者之一。

    认识棠落笙的人都称她为天才。三系觉醒为其一,此外惊人的领悟天赋,令人称羡甚至嫉妒的家世,让她成为同龄修者中最拔尖的一类。

    棠落笙无奈又陪着沈诗兰修了一个时辰的灵箓。

    ……

    翌日。

    今日太阳被云层遮住,阳光照不到人身上,格外凉爽。

    棠落笙哼着曲儿走在回明宫的路上,手中捧着一大块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是昨日棠明清应允她的花糕。

    刚靠近明宫大门,棠落笙便闻到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她皱了皱眉,也不甚在意,只当哪个侍从杀了鸡没处理好,便如往常般推开了门。

    然后见到了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前院,不,所见之处一地狼籍,杂物倒在地上,花圃中的花草凌乱,像是被来回踩踏过一般,上头沾染了血迹。

    侍从的尸体遍地,一个男侍从正面对着棠落笙的方向,睁大了眼,眼球上布满红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掉出来,他张大了嘴,暗红的血液还在不断流出,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棠落笙的鼻腔。

    棠落笙的瞳孔剧烈收缩,凉意从上至下蔓延到全身,手中的花糕掉在了地上,她大脑一片空白,脚有千斤重般半晌才挪动一步,一步一步,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几乎是飞奔着往外跑去。

    侍从死了,爹和娘呢?死了那么多人怎么他们在哪?……

    爹娘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们在外面和那个凶手对决,她要好好躲起来,等爹娘来接她……她安慰自己。

    还未跑出多远,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恐惧感瞬间席卷她的全身,额上、背上渗出细密的汗,她抬头。

    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少主,宫主吩咐老奴带您走。”面前人道。

    明宫的管家,黄义。他看上去也受了不小的伤,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袍,眼眸中倒映着几分疲惫。

    棠落笙注意到一只形似猫的灵兽跟在黄义身边,她认得出那是棠明清的灵兽。黄义道:“它会领您到庇护之所。”

    契约成立,灵兽只听主人差遣,是棠明清让她走的。棠落笙心中的侥幸被浇灭了几分。但她依旧安慰自己,没事的,爹娘只是想先保护好她而已。

    她御剑跟在灵兽的背后,驶过明宫上方时,她轻轻拍了拍灵兽的头,示意它停下来。

    棠落笙向下望去。

    修者的视力比普通人更好,棠落笙能清楚瞧见被她惊慌之下掉在了前院的花糕,油纸沾染上血液,里面的花糕或许还是干净的,可惜她吃不到了。

    后院中亦是一片血红。海棠树失去了符咒的加持,未开的花树却更像是马上要枯萎一般,枝干上连个花苞也没有,树干已经歪斜甚至破裂,看上去离倒塌也不远了。

    幻境性符咒,只有施咒者死,符咒效果才会消失。棠落笙一颗心沉了下去。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衣着一深一浅,倒在血泊中,对比格外强烈。

    棠落笙在看到那两片衣角便不敢再看,她的心一瞬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仿佛被人用力揪住,刺痛感从心口处往外蔓延。她的胸口很疼,也很闷,闷得她喘不过气,慢慢的,就变成了一股酸楚。

    灵兽、符咒,棠落笙无法再欺骗自己。

    灵兽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山谷里。

    浓郁的灵气袭来,这山谷被下了阵法,而且是极为复杂、高等的屏息阵,几乎无人能够感受到这山谷的气息。

    棠落笙从灵兽身上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看着它慢慢合上眼,变成白光消散。

    主人身死,命令执行完毕,灵兽亡。

    爹娘留给她的东西又少了一个。

    棠落笙抬头向前望,山谷中建造了一间屋子,这山谷景色宜人,是个休假的好去处。但她没有心思欣赏。

    黄义紧随其后跟来,还带着一位面容憨厚的妇人,是他的妻子。两人告诉棠落笙这里是棠明清和沈诗兰原本选做休假的地方,但因为今日之事让棠落笙暂且住在这一段时日。

    棠落笙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去想今日之事,便在房中安静修炼,一直到夜晚。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只留下一轮明月于空中照耀,月光照进窗中。

    月华如水。棠落笙躺在床榻上,拦不住今日之事不停在脑中回放。想到前院的侍从尸体和后院两人的尸体,心脏处传来的闷痛感让她皱了皱眉。她望着窗外皎洁明月,胸腔内涌出一阵阵酸楚。

    原来,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逃避的太久,明白的太晚,悲伤来的太迟,她在不经意碰到脸上温热的液体时有些愣神。

    她竟然哭了,或者说,她终于哭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想。陪伴她的父母,逗她笑的侍从,她的明宫,她的家,没有丝毫征兆的,破碎消失了。

    良久,她抬手拂去泪水,双手做了个结印,白光闪过,一把冰凉的剑躺在她手心,剑刃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射出她的眼睛。

    她的灵器剑——南霄。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棠落笙走到窗前,抬眼望着窗外,就着月光,握着剑柄,在自己左手食指指腹上轻轻一划。

    鲜血涌出,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鲜明。

    她想不明白,父母乐善好施、平日从不与人结仇,那个人为什么要毁了明宫,毁了她的家?

    没有人回答她。于是她决定自己去找答案,找到那个人,然后——让他也感受她的痛,比她痛千百倍的痛。

    棠落笙伸出食指,将血抹在剑刃上,留下一道血痕。看着沾染了血迹的剑刃,她有些无奈的笑笑,对着剑道:“抱歉啊,弄脏你了。”

    下一刻,剑上的血液浮现出一层金光,血液被剑吞噬,最终如初般洁净,若非棠落笙隐隐感受到剑身的灼热和指尖的疼痛,她会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悲伤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但南霄的反应告诉她成功了。

    血剑,沈家禁术。特殊血脉者以血养剑,从而在某一时刻获得超出自身数倍的实力。使用后,血养者遭反噬,命格破裂。

    血剑的事,是两年前一次不小心练剑划破手指时沈诗兰告诉她的,那时的她觉得恐怖又不可理喻,怎么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格去换取一瞬间的强大?

    但现在,她能理解那人了。只要让那个杀害她父母、明宫上下侍从的人死无全尸、灰飞烟灭,这点代价又算什么?

    她露出一个笑,是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血剑之术的成功让她知道她是有能力为明宫报仇的,也许是今日、明日、后日,亦或是将来,但无论多久,她总会让那个人付出比明宫惨烈数十倍的代价。

    ……

    一年里,棠落笙似乎在一天天摆脱明宫灭门的阴影。她会笑着和黄婶聊天,会在小院里独自修炼,与黄义偶尔过两招,比完后笑嘻嘻地问黄婶今日晚膳是什么。

    或许,也就只有她自己、南霄和窗外的明月知道她与日俱增的仇恨了。

    ……

    宁华98年的一个月夜,棠落笙趁着月色,离开了那个生活了一年的山谷。

    她只留下一张字条给黄义两人告知他们她走了,最后回望一眼庇护了她一年的小屋,然后向山谷的出口走去。

    她该去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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