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淮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随意地呼出一口烟，王干事立马制止道：“这位同志，请不要在这里抽烟。”
傅明淮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那股子孤傲、玩世不恭的眼眸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按规章办事，那你现在已经进去了，你做过什么自己不会不知道吧？”傅明淮高大的身躯逼近梁区长，强有力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
“现在可以聊聊了？”
梁区长许久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力，仿佛头上压了一座大山。
“你想怎样？”
“不怎样，该我们的都给我们，我就不追究了。”
梁区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手表。
从二人身边走过，倒了杯热水，缓缓坐下。
氤氲热气暂时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水有点烫，他小呷一口，借着放杯子的动作稳了稳心神。
“小傅同志，做事不要太冲动，要懂得实事求是。”
他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长者才有的宽容，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物资分配是经过层层审批、集体决策的，不是我黄某人一拍脑袋就能定的。”
“区里的工作千头万绪，要考虑全局平衡。你们有困难，可以提，区里一定会研究。”
说到这里，他想起昨晚才和那位姓徐的领导打过招呼，对方还暗示他做得不错。
想到这里，他底气又足了几分。
周小柒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拽了拽傅明淮，截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转头对梁区长道：“但愿您到了分物资那天也能这么有底气。”
“行了，”梁区长挥挥手，拿出惯常的敷衍语气，“把你们的实际情况写一份报告，先回去等消息吧。”
他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看着二人转身时那淡漠的表情，梁区长心头划过一丝不安，但一想到有那位徐领导在，心里的不安又被他压了下去。
毛头小子，加上那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周小柒，两个小人物，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浸淫官场数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这点小事，还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门轻轻合上。
梁区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沉着脸手指敲着桌面。
王干事沉思片刻，语气热络而恭敬：“区长，刚刚那两个人说话那么硬气，别再是有什么后台吧？”
“能有什么后台？要真有后台，物资还能分到咱们手上？”梁区长心道，更何况啥后台还能厚得过徐领导，那可是这次赈灾的二把手。
回到东片区，傅明淮和周小柒直接去找了区长。
东片区的帐篷里，方区长正在安抚震中受伤的百姓，听取各方意见。
程小山等人也都在场。
因为物资短缺，大家积极踊跃地提出各种救援及物资分配方案。
当听到周小柒说起西片区的所作所为时，在场众人都气得够呛。
纷纷指责西片区领导不当人。
方区长更是拍案而起，“这帮龟孙子，真是欺人太甚，老子要举报他们。”
“举报他们要有证据，可我们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那些东西。”
周小柒本想利用空间能力将证据偷出来，可这样相当于给对方送了把柄，而且她的空间能力也容易暴露。
“现在只能从他们造假的报告入手了，这事儿还得看小山的。”傅明淮拍了拍程小山的肩膀。
“包在我身上，就没有我程小山敲不开的嘴，拿不到的消息。”
转天，周小柒直奔总指挥部。
这次赈灾的总指挥刚好是陈继川的下属，来之前陈继川已经同那人打过招呼。
她按照路标，找到设在相对完整小学校操场上的指挥部。
操场上排满了各式帐篷，其中一顶最大的帐篷上挂着“抗震救灾指挥部”的牌子。
进出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紧盯着手上的工作。
周小柒到指挥部的时候，黄总指挥正在和救援人员研究救灾物资的分配问题。
登记信息时，负责接待的干部看了看她的介绍信，又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你叫周小柒？就是那个设计出帐篷的周小柒？”
“是我。”
“哎呦，我可算见到真人了，想不到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老同志呢！”
正说着，周小柒无意间看到操场上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去。
“刚刚那人是……”
“那是咱们的副指挥，徐凌武，徐团长。”
“……”真是冤家路窄。
不想打扰到工作人员办公，周小柒等人跟着黄总指挥去了里面的接待室。
负责物资申领的帐篷里，梁区长刚将申请物资的报表交给总指挥部，便被上面打了回来。
“竟然被拒绝了！”随行的王干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梁区长眼底划过一抹狠戾，“肯定是方亦辰那家伙搞的鬼。”
手里的申请表被他攥成了一团废纸，随后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们去找徐副指挥。”
就在这时，方区长带着人过来，同样是提交物资申领报表。
死对头见面，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你也来申领物资？”梁区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方区长没理会，完全将他当成了空气，绕过他将申请表递了上去。
负责发放物资的管理员瞅了一眼申请表上的签字，立马站了起来。
“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梁区长紧紧皱眉，拦住管理员的路，“凭什么他能申领，我们西区不行？”
“瞅着没？这是周工亲自签的字，盖的章。”梁区长怔住，“我不信，肯定是他们造假了，我要求领导来检查。”
“这造不造假的，我不管，我只是按章办事，你若是有异议就去找领导。”
“让我看看方区长的申请表。”
人未到，声先至，徐凌武走了进来。
“徐副指挥。”管理员恭敬地行了一礼，将申请表给了他。
“按照规定，上头派发物资必须要有指挥部公章，可这个申请表上只有军工厂周工的印章，没有指挥部公章，不符合申请条件。”将申请表还给管理员，徐凌武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这……”管理员迟疑了一下，正要点头就见周小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傅明淮等人，以及一个身着军装，目光犀利冷峻的男人。
“徐团长，我怎么不知我们军工厂送来的物资还需要指挥部公章才能派发呢？”
“黄总指挥……”管理员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微微前倾的身姿猛地挺直，肩膀不自觉地绷紧，目光在周小柒和黄总指挥几人身上来回游移。
“……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才好？”
“按规章走，该如何处理？”黄忠义没有直接下命令，看起来像是站在徐凌武那一边。
“按章程，是需要总部的公章，可军工厂有优先处置权。”
说话间，他的视线迅速从徐凌武身上掠过，落在方区长拿来的那张申请表上。
其实物资到达的时候，上面已经指示了这批物资由周小柒负责处理。
但徐凌武毕竟是副指挥……他一个管理员哪里敢跟领导对着干呢！
“既是如此，那便由周同事来处理吧。”黄忠义一锤定音，徐凌武薄唇紧抿，双眼微眯，眼底划过一丝阴毒。
“总指挥，这物资不能给他们，我们那边才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梁区长见到嘴的肥肉要丢，立刻就慌了，忍不住开口。
徐凌武暗暗给梁区长使眼色，让他闭嘴，可梁区长光顾着争夺物资，哪里看得到他的表情。
刚从里面出来的周小柒正好听到几人的对话，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梁区长说出来的话可是要负责的，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
“我们可是有统计受灾情况的，白纸黑字，每一项都清清楚楚，岂容你诋毁！”
梁区长不愧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哪怕心里虚得要命，面上仍是理直气壮。
因着平时梁区长很会做人，和别人处得不错，所以这时候众人的心思便都偏向了他。
“梁区长可是一心为民的好区长，你这小同志可不要随便污蔑别人。”
“就是，空口无凭，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
周小柒抿了抿唇，眼神飘向门口，去拿证据的程小山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要证据是吧！”傅明淮随口说了几组数据，这是那天他和周小柒去西区时，趁着别人不注意翻看记下来的。
周小柒并不意外，前世她就知道傅明淮记忆力极好，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初中高中的知识补回来。
梁区长等人却是惊恐地想要逃走。
“胡说八道，谁知道你从哪里编出来的数据……该不会是方宏达指使你们的吧。”
有人立马附和，“我看就是他，他嫉妒咱们。”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嫉妒你啥？嫉妒你虚伪无耻还是一身肥油？”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方区长真想揍他一顿。
“证据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是非对错自有分晓。”
周小柒再次看向门口处，心中焦急，程小山这狗东西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程小山的影子。
徐凌武淡淡开口：“一直等着实在耽误工作，何况是不是真的有证据还是两说，不如就把物资给梁区长那边吧。”
“目前看的确是西区更需要物资。”黄忠义手指敲在办公桌上，盘算着该怎么处理，“周同志你看……”
周小柒回头看他：“救灾不是和稀泥，只看数据，不看实际情况，受苦的是百姓。”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进黄忠义的心里。
他怎么就忘了临行前，陈首长说的话呢！
可徐凌武一直在身边虎视眈眈，若是周小柒等人没能拿来证据，他这总指挥也就到头了。
“同志！我们西片区实在等不及了！”几个满脸风霜，憔悴虚弱的人，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
“昨晚又有个老人因为没有帐篷住，受寒受湿，生病走了，就这样还不优先把帐篷分给我们吗！人命关天呐！”
几乎同时，梁区长胖硕的身子颤抖着，似是哽咽，满脸愁容：“周工，您就行行好，把物资给我们吧，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身子前倾就要下跪。
不过马上就被同行的人给扶住，还一脸责怪地看着周小柒，“区长，你别跪她，大不了咱们不要物资了，回去我把我的帐篷让出来。”
“你……”
周小柒想要反驳，奈何没有证据，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悄悄拉了拉傅明淮的衣袖，小声道：“程小山咋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再不回来她要顶不住了。
傅明淮拳头攥得嘎吱嘎吱响，“这不靠谱的玩意儿，等他回来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见周小柒仍然不松口，指挥部里的工作人员也纷纷劝说。
“周工，梁区长这么急，应该真的是很困难，要不你就同意了吧。”
“这周工也太冷血了，梁科长都这么求她，她都无动于衷。”
“闭嘴，你们知道什么！”方区长气得脸红脖子粗，可他历来是个只会干实事，不擅长人际关系的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来了来了！”
这时，跟着方区长一起来的小苏从外面急三火四地跑进来，身后还跟着满头大汗的程小山。
“证据来了！”
当程小山把明晃晃的证据放在桌上后，梁区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黄忠义拿起桌上其中一个本子打开翻了翻。
“上个月拨给你们五十顶帐篷，丢了十顶？梁区长，解释解释？”
“你说西片区新增两百户灾民，为什么新增名单里会有已经登记过三次的‘王彩霞’？”
梁区长额头冒汗：“重、重名……”
“那这个刘福林呢？东片区的安置名单里也有个刘福林，方区长昨天刚给他家发过粮，他是怎么出现在你们片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