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最终还是去了摄影棚。
化妆师给她涂了豆沙色口红,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顾晏辰穿着高定西装站在布景板前,侧脸线条温润,像极了古典油画里的绅士。摄影师举着相机喊“靠近一点”,沈知微刚往前挪了半步,手机就在包里疯狂震动。
是陆承宇的助理发来的视频——医院走廊里,陆承宇穿着病号服,正被护士按在椅子上输液,他手忙脚乱地想扯掉针头,结果把输液架带倒了,玻璃碎片溅了满地。
“沈小姐,陆总昨晚从您那儿回去就发烧了,现在还在说胡话……”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知微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屏幕硌得掌心生疼。顾晏辰注意到她的异样,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把手机塞回包里,扯出个僵硬的笑,“继续吧。”
可镜头里的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摄影师无奈地放下相机:“沈小姐,放松点,想象一下你们第一次约会的场景。”
第一次约会?沈知微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十七岁的夏天。陆承宇骑着辆破自行车来接她,车筐里塞满了皱巴巴的向日葵,车座上还绑着个粉色hello kitty坐垫——那是他从邻居家小女孩那儿抢来的。
“坐稳了!”他猛地蹬起脚踏板,结果在路口撞上了垃圾桶,两人摔在满地西瓜皮里,他第一反应是扑过来护着她,自己后背被划出好几道血痕。
那时的阳光是甜的,连空气里的汗味都带着糖霜。
“知微?”顾晏辰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沈知微摘下头纱,“今天先到这儿吧。”
顾晏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没多问,只是对摄影师说:“改日再约。”
回去的路上,沈知微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发呆。顾晏辰突然开口:“去看看他吧。”
她猛地转头:“我没有……”
“去吧。”他轻笑一声,眼底盛着她看不懂的温柔,“你这样魂不守舍的,我看着也心疼。”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沈知微的心跳得像擂鼓。病房门没关严,她推开门,看见陆承宇正盘腿坐在病床上,手里举着那个缺了胳膊的乐高小人,对着空气说话:“你看,我找到胳膊了……藏在你画架底下,沾着钴蓝颜料呢……”
他额头上的纱布又渗出血迹,不知又做了什么蠢事。沈知微走过去,一把抢过乐高小人:“陆承宇,你能不能正常点?”
陆承宇吓了一跳,看清是她,眼睛瞬间亮了:“知微!你来了!”他想下床,却被输液管拽得一个趔趄,“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保鲜盒,打开,里面是歪歪扭扭的桂花糕,边缘焦黑,还沾着几根头发。“护工阿姨教我的,她说放了桂花蜜……”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指上——昨天捡乐高划破的伤口,显然又裂开了。她突然抓起保鲜盒就往垃圾桶扔,桂花糕摔在桶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承宇,你能不能别再做这些无聊的事了?”她的声音在发抖,“你的愧疚,你的补偿,我一点都不稀罕!”
陆承宇愣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掐灭的烛火。他慢慢缩回手,指尖绞着病号服的衣角:“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看到你这副样子,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沈知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你知不知道顾晏辰有多好?他从不会让我哭,不会让我在深夜里抱着膝盖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我知道他好。”陆承宇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可我也能改。我可以学做饭,学照顾人,学……”
“来不及了。”沈知微打断他,转身就走,“陆承宇,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积木散落的声音。回头时,看见陆承宇蹲在地上,把那个乐高小人拆得七零八落,手指被碎片划出血,混着眼泪滴在地板上,像幅破碎的画。
那天晚上,沈知微把自己关在画室。月光透过窗户,在画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握着画笔,却迟迟无法落下。画架上还是顾晏辰的肖像,已经快完成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凌晨三点,她才发现,自己把顾晏辰的眼睛画成了陆承宇的形状——带着点执拗的琥珀色。
手机在这时亮起,是顾晏辰发来的消息:“明天的订婚宴,我让司机去接你。”
沈知微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抓起画刀,狠狠划向画布。油彩飞溅,顾晏辰温和的眉眼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她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终于承认自己骗不了自己。
那些以为早已结痂的伤疤,其实一直都在淌血。而陆承宇就像块不知死活的糖,非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甜得发苦,却又让人该死的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