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纾像是抽搐一般甩了半晌，没见甩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感觉有一股热意，正在从她的指尖往上蔓延。
她本来应该更感惊慌的，但那股热意不一样。它带来的是一种暖洋洋的、仿佛能抚慰到人的灵魂深处的舒适感。
对邵元纾这样久病虚弱的人而言，这不亚于久旱逢甘霖。她甚至感觉，热流抚过的瞬间，她的身体似乎好全了。
只可惜也只是在那一瞬间。
热流往邵元纾的四肢百骸蔓延，只在一开始激起了一点水花，给邵元纾带来一种战栗般的舒适感，很快就泥牛入海，消失于无踪。
邵元纾怔怔的。
0816提示她：“【主线任务】进度已更新，阶段性结算开启中。
“恭喜您，成功击溃假冒伪劣系统‘女大攻略系统’……
“任务奖励：2级能量密度高能资源x1，兑换点x100。
“高能资源为实体物资，请您在安全的环境下领取……”
邵元纾醒过神来。
虽然完成了任务是一件好事，但她怎么总感觉这一切这么……突然呢？
她以为自己还在试探那个“女大攻略系统”的运行逻辑，谁知画风一转，突然就到了收网时刻了。
简直毫无防备。
邵元纾问0816：“那个系统，它的核心运行逻辑到底是什么？”
0816：“它需要获取您的好感，从而汲取您的气运。”
邵元纾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是？”
0816：“您的好恶，可以影响您对自身气运的分配。受您喜爱的人，能得您庇护，分走您的气运。”
“分走？是此消彼长的那种分走吗？”
0816：“是。您可以将气运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资源。它是有数的，您分出去了，您自己就少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
“这种分走，还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吗？”
0816：“不可以。气运的分配需要您的同意，而您的意愿，又与您对它宿主的好感度有关。”
按照0816的解释，人类的感情是一种绝佳的筹码，可以左右人类的抉择，并借此达成许多不等价的交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既然都能生死相许了，分走些许气运，自然不在话下。
女大攻略系统的核心运行逻辑是，假如邵元纾爱上了黄有晨，就会愿意把自己的气运分给他，它就能借此蹭到她分出去的气运。
这也是女大攻略系统的能量来源。这些能量，一大部分要用来维持其日常运转。剩下的一小部分，会转化为给黄有晨的任务奖励。
现在的问题是，邵元纾给出去的好感度是假的。
就好比她给女大攻略系统发了□□。□□肯定是花不出去的，可女大攻略系统又有日常的开销需求，它甚至还得支付黄有晨任务奖励……
纯属倒贴。
女大攻略系统的能量池即将耗尽，它没办法维持系统的日常运转，连生存都生存不下去了，更遑论做任务了。
于是，它自动触发了解绑，正好被0816锁定并捕捉。
邵元纾听完，神色有些幽深。
她想了想，还是问0816：“那么你呢？你的能量来源是什么？”
0816回答道：“只要您推进任务进程，获得成长，在救世主的道路上更进一步，0816就能获得能量奖励。
“您已经推动主线任务进程，0816获得了大量能量，即将进行系统升级。
“系统升级中……”
这时候，邵元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朝着某一个方向看去。
过了大概10秒钟，路旁的灌木枝桠微微晃动，贺警官带人出现了。
她看上去有些焦急：“你还好吗？”
邵元纾：……
说好的绝对安全呢？
她幽幽道：“所以正义之师总是会在事情结束后再出场，竟然是真的吗？”
贺警官语气凝重：“不是我们反应不及时，而是我们刚才都不自觉睡着了。”贺警官说着，看了眼周围，“你就没发现，周围安静得不同寻常吗？”
邵元纾一怔。
贺警官带来的人，已经在周围走动起来。
很快，邵元纾听到了稀稀疏疏的虫鸣声，紧接着是细碎的说话声——
“咦？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怪不得这么冷。”
“啊！是保安大叔吗？小留山竟然都有保安吗？”
“你们觉不觉得在山上睡觉还挺舒服的？”
……
世界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
这些刚醒来的年轻男男女女们，虽然觉得自己在山上露天就睡着了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还嘻嘻哈哈地跟警官们开玩笑。
警官们找个理由，把人都赶下山。
贺警官简单检查一下黄有晨的状态，下了决定：“天太晚了。这里我留人看着，我们先回去。”
——
会议室内灯火通明。邵元纾手里握着一杯热牛奶，一边喝一边听着不远处的警官们在激烈争吵。
“我再强调一次，她不是我们系统内的人，是我厚着脸皮请人家帮忙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把她拉进来。”
“把她拉进体制内不就好了？再说了，你以为我愿意吗？可至今为止，只有她一个人明确看到过‘灵潮’！我们追了那么久，错过那么多次，只有她，头一次听说就顺利见到了。
“今天晚上，小留山顶除了她和那个男生之外，还有十七个人，包括贺局你们在内。可是你看，明明机会就在眼前，你们都睡着了。只有她，从头到尾都醒着，这还不够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她来说很危险？”
“那装傻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她就能安全了？”
……
邵元纾知道，这些人的争议焦点就是她。
她微微垂下了眼，仿佛事不关己。
0816问她：“在把事情告诉那位贺警官之前，您有想过这种局面吗？”
邵元纾反问它：“这就是你升级后的新功能？开始有了好奇心，并学会用疑问句？”
“您很敏锐。是的，系统升级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越来越智能化。升级以后，0816已经能根据当前的情况，给您提供最合理的建议。
“当然，只是建议，决定权还在您。”
邵元纾问道：“那么以后呢？是不是有朝一日，你就可以无视我的意愿，自己做决定？甚至取我而代之？”
0816：“不，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是正规系统，也只是系统。”
邵元纾没说话。
0816：“让我猜一猜，您在想今晚上您那位师兄奇怪的行为吗？”
“难道不可疑吗？”
邵元纾对自己的迟钝耿耿于怀。
她早该发现的。早在北门口等车的时候，师兄的状态就不对了。他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台机器。
0816：“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消灭假冒伪劣系统。它们没有信仰，没有敬畏，行事毫无底线……
“败坏我们正规系统的名声，只是他们最轻的一条罪行。”
“所以，从北门开始，我师兄就被迫下线，是那个假冒伪劣系统在控制他？”
0816：“您的推断80%是正确的，但原则上说，并不是‘被迫’。倘若不是得到了授权，即便是假冒伪劣系统，也不能强行控制其宿主。
“换言之，这是您那位师兄点头答应的事。”
邵元纾注意到，会议室里的争吵声忽然停了。
她抬眼一看，贺警官正走到她面前，告诉她：“黄有晨醒了，但……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
邵元纾看着病床上的黄有晨，好悬没露出惊异的神色来。
黄有晨的眼睑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他的眼眶里还带着红血丝，一脸疲态。
最重要的是他的发根。灯光下，有一片细碎的斑白，出现在他的鬓角两侧。
邵元纾下意识走近了看。
真不是她的错觉，黄有晨两鬓的头发确实白了发根。
黄有晨没防备邵元纾一下子离得这么近，十分不好意思。
他往后躲了躲，脸色涨得通红：“师妹，我感冒了，你小心传染……”
说着，他胳膊捂住口鼻，低低咳了好几声。
贺警官跟邵元纾解释道：“可能是山上有些冷，他待得太久了，有点感冒。
“你们聊，我有事出去一趟。”
贺警官走后，黄有晨更加坐立不安。
邵元纾远远地在椅子上坐下来，闲聊道：“师兄，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但他们说……”黄有晨的脸上又泛起红潮，“他们说我们半夜去小留山上看流星，结果我突然发了高烧……
“真是不好意思，扰了师妹的好兴致。”
说着，他还腼腆地笑了下。
这样的黄有晨，更加接近邵元纾记忆中的模样。
邵元纾来之前已经跟贺警官对过词了，便顺着道：“没事，反正也是白跑一趟，都没看到什么。”
黄有晨鼓足勇气问道：“还有其他同学一起去吗？他们没说什么吧？”
他说着，小心看了邵元纾一眼，眼神里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这个眼神……
邵元纾一怔。
她心里忽然有些沉重：“嗯，挺多人的。放心吧，大家都没说什么，那会儿都睡着了。”
黄有晨勉强笑了笑，“啊，是这样。那就好，我还怕是我一个人耽误了你……大家，哈哈哈……”
邵元纾问他：“师兄，除了这个之外呢？你能记得的最近的事是什么？”
黄有晨想了想：“我记得我出去开会，遇到了……遇到了一些事，具体的我不能说。
“开会回来后，我从动车站坐公交回学校。那天的公交司机开车很激进，我可能因此有点晕车，回来就先躺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再然后，就到了这里了。”
也就是说，所有跟女大攻略系统有关的事，黄有晨都不记得了。
也许他是在说谎。但此刻，邵元纾一下子就想起她跟0816绑定之前，那道机械声提示她的内容——
“任务失败：你将被抹去与任务、系统有关的所有记忆……”
抹去记忆。
像极了黄有晨此时正在经历的。
之前黄有晨是如何知道项目组内的消息的？
灵潮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用？
他是怎么知道灵潮要来的？
他之前说的仪式又是什么？
……
所有的这些困惑，忽然悬在了空里。
不仅如此，邵元纾还多了许多其他的困惑，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解决了女大攻略系统，事情好像并没有变好，反倒越变越复杂了。
邵元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学校。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天已经蒙蒙亮了，校园里已经有学生们来来往往的身影。
邵元纾悄悄推开宿舍的门，简单换过衣服，爬上了床。
对面床铺好像有什么亮着光的东西。
那是宋嘉嘉的床位。
她该不能又熬夜看小说看到天明了吧？
邵元纾抬眼一看，眼神一下子就定住了。
宋嘉嘉的床帘是放下来的。但有一行清浅的白光，透过床帘的遮挡，出现在她的枕头的位置上——
【“神壕光环”觉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