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花虽然是飘在空中的，但仍然凹出了一个蹲坐的造型。
邵元纾听到了一个稚嫩但老气横秋的声音：“人类你好，未经允许，擅自进入你的私人领地，实在失礼。
“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交流方式了。”
说这些话时，小狸花的嘴巴仍然是紧紧闭合的，只是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灵光，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小猫。
所以，她不是在做梦，而是正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跟小狸花交流？
这是成了精的猫特有的技能吗？
邵元纾看着小狸花，“你为什么能进来？”
小狸花道：“我接受了你的食物，作为回礼，我给出了我的标识。”
它说着，抬起爪子，作了个推的动作。
邵元纾想起来了。当时小狸花临走之前，确实推了她的手心一下。
这样就能入梦吗？
简直防不胜防。
小狸花似是知道邵元纾的所想，解释道：“你不用过多担心，我只是一个投影，做不了任何伤害你的事。
“这个标识自然存在的时间是24小时，换言之，如果不再加强的话，我只有这一次跟你连接的机会。”
邵元纾问它：“你找我有事吗？”
小狸花道：“在进入正题之前，为了你好我也好，介意我先做一个测试吗？”
邵元纾谨慎起来：“请便。”
小狸花静静看着邵元纾片刻，忽然道：“你就要死了。”
邵元纾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未免也过于不礼貌了！
小狸花道：“无意冒犯，但我需要先确定，你能很好地控制你的情绪。否则我接下来要提的事不仅毫无意义，而且对你对我都十分危险。
“首先，你应该知道，你的意识是被监听的？”
邵元纾没回答，只是神情紧绷了一瞬。
小狸花道：“看来你已经有所怀疑了。所以，不要激动，不要吵闹，我不想惊动那个监听者。
“你就当你是在睡觉就好。”
邵元纾深深地吐出口气，道：“只要我不激动，我们的对话就不会被发现？”
小狸花猫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是在试图从我这里免费得到知识吗？”
邵元纾没否认。
小狸花猫道：“好吧，为了以示歉意，我可以告诉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高深的知识……
“人类的脑电波是有频率的。当你处于放松、休闲的状态，比如睡眠中时，脑电波就会以低频的方式运转。
“监听总是消耗能量的，一般而言，监听者只会注意高频脑电波，以及特定的波形。比如说，某些关键词对应的波形。
“你只要保持低频，不要触发关键词，你的监听者就不会注意到。而哪些词是关键词，你应该心中有数才对？”
小狸花说完，看向邵元纾：“能听明白吗？”
邵元纾点了点头。
低频往往与背景噪声相似，很容易被忽略，这并不难理解。
小狸花猫道：“好了！那我们言归正传。我来，主要是想找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小狸花猫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的小身板更挺拔了些：“同学，你上不上补习班？”
即便是在梦中，邵元纾的疑问都差点具象化。
万万没想到，学生生涯缺席的一环，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填补上了。
但……等等！
小狸花猫很明显不是个简单角色。它说的补习班，补的是常规意义的知识吗？
邵元纾眼神微闪，学着小狸花猫当起了谜语人：“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对这个世界很困惑。”
小狸花猫咧了咧猫嘴，对邵元纾的理解能力表示十分满意。
它道：“你这样的年纪，缺少足够的历练，对人世很困惑，也是人之常情。
“不要紧，我刚好有一点点经验可以传授。”
邵元纾道：“但我听说，这是一场考试。考生需要以自己的力量去认识这个世界。”
小狸花猫道：“它们是这样告诉你的？看来你的监考老师是那一派的人。
“严格来说，它们说的也不算错。考试确实不能作弊，但谁说考试之前不能补习呢？没有这样的道理。”
邵元纾连连点头：“猫老师言之有理。那方便问一下吗？你怎么收费？”
小狸花猫眼神微闪，“我的收费方式比较特别。让我们先明确一个前提，你知道你快要死了吧？”
这已经是邵元纾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不论如何，这种话总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她问道：“所以呢？”
“我可以一直给你补课，直到你不需要为止。但你要答应我，等你死后，将你的遗体赠与我。”
邵元纾定定看着小狸花猫。
猫眼里是圆圆的瞳孔，既不冷漠，也不温情，只是很平常，仿佛它在说的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而是今天的天气很好。
邵元纾道：“你似乎默认我死定了？为什么？除了我的身体在一年内要崩解了，还有别的威胁我生命的事吗？”
小狸花猫眼神闪闪，却避而不谈，只道：“只是基于一个概率推测，你也可以不当真。”
邵元纾沉默了。
它没有否认。
她问道：“那如果我没有死呢？”
“如果你没有死，那么，等你闯过死关后，我要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假如你身上有价值1000的资产，其中500是人民币，500是美元。我要拿走的就是你美元的这一部分。”
邵元纾想了想，“我怎么想都觉得还是我的命更值钱。
“天平两端的砝码不等，我怎么相信你会尽心尽力给我补课，而不是给我错误的知识，让我在考试里表现很糟糕从而挂掉？”
小狸花猫瞪大了眼睛，“那只是一个比喻！这样说吧，收取你的遗体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种止损的方式。那些美元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不用怀疑我会不尽心，我更希望你活着！”
邵元纾道：“那么，我该怎么相信你是一个好老师？你的课程内容都有什么？”
小狸花猫瞥了她一眼，神情显得有几分矜持：“我们的补习课包含方方面面的课程，既有理论部分，也有实践部分。
“理论的部分，包括但不限于：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如何追逐星光，如何聆听海浪的讯息，如何分辨出哪些是你的朋友，哪些又是你的天敌……
“至于实践的部分……我这里只举一个例子：你想再去看一次流星吗？我知道哪里会有。”
邵元纾神色一动。
她道：“好，我答应了。我们需要进行什么仪式吗？比如签个什么约定之类的？”
小狸花猫仔仔细细看了邵元纾一眼，道：“你的自我中没有欺诈的特性。那么，记住我现在说的话，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重视你说出去的每一个承诺！
“不要以为只有落到实处的东西才有约束力。对你而言，每一句话都自带分量。
“你现在也许不理解我的话，甚至可能还以为我是在恐吓你。但不要紧，牢牢记住这句话：言必信，行必果！
“这不是道德要求，这是你通往强者的必要条件。
“如果做不到，不要轻易许诺。一经许诺，排除万难，也要完成自己的诺言！”
邵元纾点点头：“我记住了。”
小狸花猫由蹲坐变为站立。
它道：“你现在的精神强度无法承受太久入梦，今天就先到这里。以后如无意外，我就以这个形式给你补课。
“明天记得来找我加强一下标识连接。
“还有，你准备一下，大后天我们出一趟门，大概要一整天。你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
“时间有限，明天晚上我再跟你说详细的内容——如果你要提前准备的话，就去问经常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女生。”
邵元纾愣了下。
宋嘉嘉？
可她怎么会知道？
小狸花猫没多解释，只道：“今天就到这里，下课吧。”
它说着，转身就想走。
“等一等！”邵元纾喊住了它，“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狸花猫明显怔了下。
它歪了下脑袋，一双猫眼闪着幽深的光，蕴着一种邵元纾理解不了的深邃。
它道：“我的名字……按照你们人族汉语意译过来，应该叫观潮汐。
“你可以叫我观潮汐。”
观潮汐说完，朝着邵元纾点了点头，转过身哒哒哒跑了起来，一直跑入梦境的最深处。
像是一滴水滴入了一片湖中，涟漪散开，观潮汐不见了影子。
——
邵元纾还在想着该如何跟宋嘉嘉问起出门的事，她自己就先说了。
那是第二天的午饭前，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宋嘉嘉跟邵元纾道：“元元，我收到了一封很奇怪的邀请函。”
她说着，把邀请函拿给邵元纾看。
邀请函是纯黑的背景，封面是烫金的金色花纹，看上去十分大气，也十分神秘。
翻开一看，里面是烫金的字体，写道——
“尊敬的宋嘉嘉女士，诚邀您于3月21日下午5点，共聚B市天鹅湖山庄……
“……
“海浪翻涌，将沉沙深处的世界碎片推至光的倒影中。愚者仍在人声中执拗追问，只捕获空洞的回响；惑者困于迷雾，在岸边反复踱步……而行者，已孤身踏入潮汐之中，向那片未被言说的真实靠近。
“世界的真相从不显露于喧嚷的尘世中。您已启程，正以脚步丈量未知，因而获得了窥见真实的资格。
“谨此邀请您，与我们共同见证——一场超越语言的奇迹。”
邵元纾心头一紧。
她看向宋嘉嘉，后者还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你有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邪.教发的传单？说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但他们竟然还报销往来的所有费用欸，甚至是提前结清的。你看，这是随信封送来的钱，一共3000！
“真是开了眼界！”
邵元纾轻声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去吗？”
宋嘉嘉道：“当然不去啊！这钱收着都烫手！我以后可是要考体制内的人，3000块而已，些许毛毛雨的考验~~
“我已经决定了，一会儿就把邀请函交到警……”
话到一半，她的表情忽然一僵。
宋嘉嘉张了张嘴又合上，好半晌后，才道，“那个什么……话又说回来了，那可是天鹅湖山庄！去一趟都得五大社交平台同步更新美照的天鹅湖山庄！而且他们还全包花费……”
邵元纾静静看着她。
是那个“神壕光环”的任务吗？
宋嘉嘉讪讪地笑了两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邵元纾。
邵元纾道：“但你之前不是说，这个看起来很邪/教吗？”
宋嘉嘉大手一挥，“嗐，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那可是B市天鹅湖山庄，有名有姓的地方，又不是某边境省份，肯定没事。”
邵元纾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担心。
是因为“神壕光环”吗？
也是，手握金手指的人，生出点远超寻常的底气和自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邵元纾道：“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想去体验一下天鹅湖山庄。”
宋嘉嘉怔了下，嘻嘻笑道：“够意思啊姐们！不过你放心！肯定没事的。”
邵元纾垂下了眼，装出一脸落寞的样子，“你是嫌弃我身体不好，会扫你的兴，不乐意带我吗？”
宋嘉嘉人都麻了：“不是……我的天呐，你又来这套！”
宋嘉嘉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说到底，她还是没觉得这一趟会有什么事，所以答应得还算轻松。
当天晚上，邵元纾跟贺警官打了个电话。
属于项目组的办公室里，一整夜都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