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中秋宫宴誉王逼宫夺权,景王世子带领宫中禁卫军奋起反抗、捉拿逆党。
是夜誉王被擒,誉王世子连夜逃出京城不知所踪。
中秋夜后,贤德帝虽无具体病症,但身子却大不如前。
不日,景王归京,贤德帝立其为太子,着太子代理朝政。
与之同时,京中又爆出一件大事,孟府长子孟锦璋乃太子亲子。
“我的三个儿女中,最疼爱的瑶儿是陈姨娘处心积虑替换的庶女,唯一的儿子璋哥是丈夫亲手替换亲外甥。”
“自加入孟家,上敬公婆、生儿育女,下操持内务、打理产业,二十二载兢兢业业,从不曾怠慢。”
“换来的竟是枕边人整整十八年的欺骗。”
姜氏声声控诉,字字泣血,说到动情处,喉咙涌上一丝甜意。
是血吗?
姜氏笑了,一口银牙上也带了一层血渍,看着可怖又可怜。
姜氏想哭,眼睛却异常干涩,流不出一滴泪,继而嗤笑一声。
未出阁时,她也曾期盼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梦在当她有孕后,婆母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应该给夫君房里添人时,她醒了。
在孟浩倡的四个贴身大丫鬟中,她选了新月。
一个父母早亡,除了在府里认了一个干娘外,无依无靠的人。她想,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应该是安分的吧。
果然,当了姨娘后的陈姨娘多年来一直恪守本分,不争宠、不逾矩,每日在她身边伏低做小。
后来锦玥出生了,因着是个女儿,她开始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幸好很快她又有孕了,大夫说是难得的双胎。
这一次,姜氏异常小心,生怕有什么闪失,失去这对孩子。
同时也让陈姨娘钻了空子。陈姨娘有孕了,仅比她晚两个月。
在主母诞下长子前,不能有庶长子出生,这是世家大族不成文的规矩。
如若这两胎还是女儿呢?如果陈姨娘比她先一步诞下长子呢?
看着匍匐在脚下的陈姨娘,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起来吧。”姜氏记得她当时是这样说的。
终归是一条命。
再者陈姨娘在夫君身边陪伴多年,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与他发生龃龉。
当时到底是心软了,如若没有陈姨娘使绊子,她也不会与锦歌分离十八年。
如果说陈姨娘调换女儿让姜氏心痛,那么孟浩倡调换儿子则让姜氏心死。
她以为的二十二载相濡以沫,换来的不过是一场骗局。
公爹、婆母相继去世,夫妹孟浩仟随景王远走南疆,夫弟孟浩仁脱离孟府分家另过。
朝堂上的孤立无援,氏族之间的压榨,可以说,此后孟府走过的每一步都异常艰辛。
为了孟府,为了她的儿女,多年来她一直请求娘家为孟家周璇、帮持。
她以为他懂她,懂她的付出,懂她的不易。
孟浩倡信任她,家中大小事宜皆由她做主,他也再没有纳旁的妾室,甚至陈姨娘那里也鲜少去。
她想,若能举案齐眉走完一生,也不错。
原来,这些只是她的妄想。
她的夫君不纳妾,只是不好女色;他不过问家中事宜,只是为沉浸朝堂。
甚至他还以她的一双儿女为子,下了一盘大棋。
在她诞下双胎不久,孟浩仟随景王发配南疆,久卧病榻的婆母受不住打击赫然离世。
收到消息,姜氏没有迟疑,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赶回京城,操持丧事,她也因此受了病,此后再不能有孕。
可是,就在她撑着病弱的身体回京回京途中,是她的夫君亲自带着人到庄子上,把她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儿子换走了。
也是因她的夫君,为避人耳目,换掉的庄子上的人手,正因如此,才给了陈姨娘调换女儿的机会。
偏偏她还不能怨。
如今孟浩仟已是太子妃,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对于孟浩仟的歉意和感激,姜氏只能欣然接受,不能有一点怨言。
所有的痛苦、委屈,姜氏都只能独自生吞入腹。
她还要心怀感激,多亏皇恩浩荡,她才不至于跟她的儿子分开更久的时间。
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是别人女儿,在她膝下长大的是别人的儿子。
她的女儿被随意扔在冰天雪地里等着冻死,她的儿子被她的夫君亲手放在乡野屠户门前。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曾屠户无子,又是屠户,想来定会善待孩子,跟着曾家,孩子也不至于缺衣少吃。
可笑至极。
他说景王发配前夜他夜探景王府,是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劝说孟浩仟与景王和离,回归孟家。
结果孟浩仟不光不肯归家,还因忧思过重提前发动,早产诞下次子。
在当时的情况下,谁也不能肯定景王还有重返京城的一天,甚至都不能确定景王能不能活着到南疆。
孟浩仟的长子岳天笠已被被滞留皇城孤立无援,能否平安长大犹未可知。
那夜孟浩仟诞下的孩子,可能会是景王唯一的血脉,面对苍白、虚弱的妹妹,孟浩倡没有办法拒绝她的托孤。
看着这个弱小的连哭泣都没有力气的孩子,如何才能让他平安长大?孟浩倡想了一夜,最后他想到了自己刚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女。
也许只有把妹妹的孩子放在身边,随时照料才是最稳妥的结果。
“那我的儿子呢?”
面对妻子的质问,孟浩倡垂眸,没有再发一言。
曾富贵是姜氏十月怀胎才生下的骨肉,同时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只是,他有太多的不得已。
姜氏闭上眼,呕出一口血。
姜氏病了。
据说是因为孟锦瑶悬梁自尽,姜氏痛失爱女、一时受不住打击,病倒了。
那时,孟锦歌已经被皇后认作义女,受封成为君主,同宣旨太监一起来的,还有成箱的赏赐,流水一样抬进英国公府。
一时间英国公府阖府上下无不恭贺孟锦歌,只有张氏在一旁小声嘀咕,以后不消说孟锦歌伺候她了,怕是她这个婆婆要向孟锦歌行礼问安了。
等孟锦歌进宫叩谢回来,就接到姜氏病重的消息,得到消息的孟锦歌只来得及同张氏只会一声,就急忙去了孟府,这一去就呆了差不多半个月。
也是到了孟府后,孟锦歌才知道,曾富贵竟然和她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与她一样都是孟锦家的孩子。
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骇人了。
“这样算起来,兄长和二姐,竟然都不是母亲的孩子?”
“胡说,自小母亲亲自喂养我,我在母亲身边长大,怎么就不是母亲的孩子了?”
孟锦璋眼圈红红的,他还没有接受这个消息。
但显然没人把孟锦璋这些敏感、脆弱小情绪放在心上。
他可能暂时还不能接受,但是作为太子唯二的儿子,他这一生只要不搅进大是大非中,注定富贵快活一生。
相比于孟锦璋,姜氏的状态更让人担心。
好在,在孟家几兄妹的精心照料下,姜氏气色渐渐好了起来,但是仍旧像是开在最盛的花,一下子败了,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
得知自己身世的曾富贵也向军营告了假,留在日夜伺候姜氏。同时,曾富贵也放心不下独自住在京中的曾母。
姜氏所幸将曾母请进孟府常住,也免得曾富贵两头奔波。
有曾母时常同姜氏讲些孟锦歌、曾富贵儿时趣事,姜氏的精神越发好了。
“母亲,我再给您耍一套拳,如何?”
曾富贵已告了大半个月的假,昨日已有将士给他传了消息,要他明日回营。
明天一大早曾富贵就要回京郊大营复命了,再回来陪伴姜氏、曾母,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曾富贵也不是会讨巧卖乖的性子,如今姜氏已然大好,用不着他煎药、送水,便想表演一套拳法,哄两位母亲开心。
曾富贵打的是他在军中学的拳法,他力气大,一套简单的拳法被他打得虎虎生威。
孟锦玥、孟锦歌姐妹两个陪着姜氏、曾母一起看得津津有味,没留意院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孟锦玥先是朝着院门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拉着孟锦歌道,
“三妹妹,花房的菊花开得正盛,陪我去挑两盆,送给母亲可好?”
孟锦歌正要应好,突然看见孟锦玥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又向院门方向努了努嘴。
领会意思的孟锦歌没有声张,姐妹二人挽着手出去了,很快,院外就传来“哎呦”、“哎呦”的声音。
没一会儿,孟锦歌揪着孟锦璋的耳朵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你们兄妹又在闹什么?”
姜氏招呼他们坐过来,孟锦璋扭捏了一会儿,走了两步不动了。
姜氏病着的时候,他一直伺候在姜氏跟前,这会儿姜氏大好了,他反倒不靠前了。
“璋哥,不是说你从小长在我跟前,由我亲自喂养,永远是我的孩子吗,这会儿怎么跟母亲生分了?”
听到姜氏的话,孟锦璋这才扑进姜氏怀里,半晌不肯起身,竟是哭了。
“明日就要去东宫了,可不兴再哭了。”
之前是姜氏一直病着,才没人提及孟锦璋入宫一事,近来姜氏身子转好,宫中已经下了旨,召孟锦璋入宫小住。
明日入宫是最后的期限,不能再拖了。
明日,孟锦歌也要回英国公府了,这些天刘清水除了当差,几乎都呆在孟府,儿子媳妇都不在家,张氏已经催了几次。
一时,偌大的孟府,又只剩下孟锦玥陪在母亲身边。